簪笔集: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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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静立于这荷花池不远处的柳荫之下。

    只见九曲回廊之上,冠盖云集,达官显贵,命妇女眷们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帝后,言笑晏晏,妙语连珠,字字句句不离恭维与机锋,那是权力中心独有的喧闹与繁华。

    然而,却有一道身影,悄然脱离了那涌动的人潮。

    她就像华贵无比的手串上无意间滑落珠串的一颗玉珠,独自一人,提着裙摆,步履轻快地绕过喧哗,径直来到了这湖心亭中坐下。

    夏风乍起,先是拂动了亭檐下垂着的短短竹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继而撩起了亭周悬挂的长长纱幔,柔软透明的轻纱如烟霭般飞扬缭绕。

    纱幔扬起,视线将透未透的刹那,他于柳荫下,望见了亭中那抹侧影。

    轻纱半掩其面,容颜在浮动的光影与纱幕之后显得有些模糊,唯余一个朦胧又美好的轮廓,惊鸿一瞥。

    她浑不在意远处的煊赫热闹,只自顾自地斜倚栏杆,以手支颐,指尖拈着几颗许是席上顺下来来的瓜果,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目光所向,并非人间富贵的极致盛宴,而是亭外那接天无穷碧的荷塘盛景。神情专注而惬意,仿佛周遭一切纷扰皆与她无关。

    一旁是汲汲营营,攀附不休的喧嚷人群,一旁是静守一隅,独赏天籁的静谧女郎。

    那般割裂,却又那般美好。

    美好到足以记一辈子。

    其实,在那日更早一些,她初入宫门之时,他便见过她了。

    那时他正按例巡视宫墙,居高临下,恰好将一众命妇贵女的车驾尽收眼底。人群中,他一眼便看见了那道身影。

    并非因她有多耀眼夺目,恰恰相反,在一片为了迎合寿宴而精心打扮的朱紫华服与金翠辉煌之间,她独独穿了一身雪蓝色的衣裙,素净得如同山间初雪后的一抹晴空,清凌凌地立在那里,与周遭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

    她正与魏国公府的世子崔协说着话。

    崔世子似乎谈兴正浓,她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微垂,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小石子,一副恨不能立刻寻个由头脱身的模样。

    果然,不多时,她便趁着崔世子侃侃而谈的间隙

    ,提着裙摆,像一尾灵巧的鱼儿,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人群,迅速隐没了踪迹。

    他立于高墙之上,将这一幕悄然收入眼底。

    那一刻,他心中便莫名生出一种感觉。

    他想到了早些年的自己。

    这女郎与重重高门和巍巍朱墙是那般不合。她不该被束缚于此,她合该是自由的,就像她身上的雪蓝之色,不应沾染这尘世的浮华与喧嚣。她更应是一众繁华炽烈中的山间薄雾,轻盈、疏离,来去随心,不为任何人,任何事停留。

    雾是抓不住的,她也是。

    念及此,袁琢心中泛起一丝复杂难言的庆幸,庆幸自己强烈地克制住过自己,庆幸自己未曾成为试图将雾拘于掌中而最终却只徒留湿痕之人。

    他好高兴,他真的让她成了自由来去的山间薄雾。

    尽管这庆幸的代价是无法弥合的荒芜。

    平康公主的呼唤声将袁琢从那段鲜活的回忆中拽回。

    眼前唯有满目萧然,冬池寂寥。

    那天驻足湖心亭望向远方的时候,她在想些什么呢?

    他无从得知。

    反正当他驻足湖心亭望向远方的时候,他在想她。

    平康公主见他望着枯荷出神许久,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沉郁,忍不住开口:“你在想什么?”

    袁琢目光仍虚虚地落在残荷上,下意识实话实说:“在想祝昭。”

    这直言不讳倒是让平康公主猛地一怔。

    她设想过诸多答案,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么坦诚。

    她刚想说话,却见袁琢竟已然撩起素麻衣袍,对着她极为郑重地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这举动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惊得她下意识起身。

    “公主殿下。”他伏身于地,“臣,拜谢殿下。”

    平康公主怔住,一时未能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大礼所为何事。

    “谢殿下对祝昭多有照拂,更谢殿下助她得以挣脱樊笼,见识天地浩大。”

    他虽未明言细节,但话语中的深意,彼此心照不宣。

    平康公主彻底怔住,眸中闪过难以置信。

    她自认行事隐秘,却不想早已被他窥破。

    她下意识地追问,声音里带着不解:“是祝昭告诉你的?”

    袁琢摇头,依旧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声音平静:“并非她所言,那日臣冒昧前往公主府,恳请殿下允准臣送她弟妹返回探州,那时,殿下听闻她死讯,面上并无挚友猝然离世的真切悲痛,亦无过多虚言慰藉,反而极为迅速地应允了臣所请,甚至主动提出愿在陛下面前为臣斡旋,臣心中自那时便已有所猜测。”

    第95章 愿言思伯(一)

    他略微顿了顿,抬眼看向公主,目光清明透亮:“殿下曾经说过,女儿家之间的情谊,一旦真心相付,反倒比男女之情更为恒久坚韧。臣信殿下此言非虚。更何况,若非殿下在陛下面前巧施障眼之法,以和离之事转移陛下的注意,以陛下之明察,又岂会不对祝昭的死因深究到底?”

    他所言句句清晰,逻辑分明,抽丝剥茧。

    平康公主看着他,一时竟忘了言语。

    他直起身,依旧跪着:“臣此残生,已无大志。若殿下不弃,但有所命,臣万死不辞,任凭差遣。”

    这是一个心如死灰之人所能付出的最为沉重的报答。

    他以他仅剩的所有,答谢她给予他挚爱之人的自由。

    平康公主彻底怔在原地,袁琢话语犹在耳畔。

    她原以为自己对袁琢的心思已看得分明,她原以为他这样的人对祝昭就算再好,也不过逢场作戏,直至此刻,她才骤然惊觉自己好似大大低估了眼前这个人的心意。

    他好像自答应祝昭放她回濯陵以来就真的愿意将自身的安危、前程、乃至余生都置之度外了。

    原来,他并非是诓骗祝昭,而是早已抱定了必死的觉悟,以自身为祭,换取她的海阔天空。

    女儿间的情谊恒久,男女间的情谊动人。

    二者皆令人动容。

    平康公主望着袁琢,心中那点复杂的惊动渐渐沉淀下来,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她想,祝昭的命,可真是好啊。

    思及此处之时,她无半分忌忮,只余一片澄澈的怅惘与淡淡的羡慕。

    她羡慕祝昭能在重重枷锁之中真切地遇到一个肯为她将自身焚毁,铺就生路的人。

    而她自已呢?

    她的姻缘,从一开始便是政治棋盘上最显眼的那枚棋子,孙湛与她,不过是权力联姻下光鲜亮丽的傀儡,彼此算计,同床异梦,不得安宁。何曾有过半分真心?半分托付?更遑论这般不计生死又倾其所有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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