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应识我: 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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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多吉与苦察布这一走,无疑会给接下来的正式会谈带来重重阻碍。

    无人知晓, 二殿下既是领命前来赐宴,那么她的言行举止皆代表了陛下,却又何以作壁上观, 纵容本可避免的闹剧一发不可收拾, 甚至连她坚持以屏风遮面的动机也十分值得深究。

    但稍微往深处想一想,立即会有如临深渊之感,大多数人缺乏远见的胆量, 只敢着眼于跟前, 在这些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仕宦眼中, 日渐式微的大绥再也经不起半点意外与颠簸,他们不愿豁出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一个惊险万分的可能。

    归家途中,官员们不谋而合地盘算起如何促成此次和亲,大不了再妥协让步一二,凡事以浇灭乌伤贵使的怒火为上,甚至同车之人平素常有口角之争,也视对方为政敌,一时之间竟都如兄如弟起来,着实讽刺。

    后半夜,雨声歇止。

    宫室阶前,一名青衣宫女手持笤帚扫去地上积水,忽而有人问道:“还没送来么?”

    出声之人将将步出二殿下的寝殿,余婉身着高阶宫女的服饰,十指松弛交叠,垂于胸前,稳重得体,宫女虽是内侍省为此次赐宴新派,不熟悉她,但立时行了个礼,恭谨道:“渔儿妹妹去了有一会儿了,应当在回来的路上了。”

    今日本无意留宿上林苑,沈知蕴腕痛发作得突然,幸而温如酒近来都在她身边,为她及时施针缓解了痛楚,夜色深沉,道路湿滑,人也疲惫,不适合再奔波劳累,索性就地歇下。

    余婉只留了六七名合心意的宫人伺候,余者俱都随着车驾回了宫。

    方才沈知蕴突然说想喝酒,余婉出来唤人时恰好碰见一名模样伶俐的宫女,便支使她去取一壶酒来,过了许久仍未有动静,这才找人问一问。

    两人在廊下左右顾盼地等候,忽然,青衣宫女指着一个方向:“来了——”

    余婉顺着她所指之处望去,有一宫女端着木盘从薄雾中碎步走来,亦是着一袭淡青色衣裙,粉白的宫绦相缠之后系于腰间,长长垂下,她低着头走路,走到近前,两人清楚见到她的面容,确是渔儿无疑。

    久等不见的人终于出现,余婉一颗焦躁不安的心终于得以抚慰,瞧着瞧着,又依稀察觉出不大对劲,面容可以更易,身形却难以在短时间内变换自如。

    “渔儿妹妹,你怎么这么久没回来……”

    青衣宫女亲昵地叫唤她,渔儿无动于衷,又像是不敢与她对视,匆匆对余婉行了个礼,继而闷头前行,青衣宫女觉得奇怪,欲扯她衣袖,她却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倏然便将她甩在身后,很快步入殿中,还合上了门。

    “这……”青衣宫女目瞪口呆。

    余婉若无其事道:“殿下让取的酒是入药用的,她一人伺候便可,你且在此处守着,不准放任何人进去。”

    她心如明镜,渔儿还是那个渔儿,脸一样,但恐怕人不一样了。

    余婉望着紧紧闭合的殿门,心中奇怪,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温如酒的面容闪过脑海,她这才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笑容,但很快拧起双眉,整个心田刹那间都被忧虑填满。

    她想起了卫静漪种在沈知蕴体内的断情蛊。

    庄晏宁甫一入殿便四处找水,温如酒在她脸上涂了用以易容的药粉,需以水化开,再仔细清洗,才能恢复原本的面容。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距离庄晏宁十步开外的木架上便摆放着一盆清水,铜盆边搭着干净的帕子,她走近一观,水波微漾,清晰地映出渔儿的长相,伸手进去试了试水温,正好。

    从踏入此间殿室起,想要见到沈知蕴的念头如同雨后春笋般疯涨,轻而易举地压过了一切怀疑与顾虑,她什么也没多想,双手掬起盆中清水往脸上激了一把,利落地洗着脸……不多时,当她从帘后步出,已变成身着宫女服饰的庄晏宁。

    左右两列鹤型灯架燃着晕蔼的烛光,似水纹般向旁轻轻荡开,龙涎香从兽纹香炉中缓缓吐出,馥郁安神的香气向她聚拢而来,明明四周皆是温暖缱绻的意象,她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心中忽而狠狠地颤了颤。

    整个人好像倏然之间坠落深渊,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使她面色煞白,呼吸艰难,她表情痛苦地捂住了胸口,用力吐息几次,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心神皆安。

    沈知蕴的喜洁不仅局限于自身,连她所处居室也包含在内,要明窗净几,要一尘不染,凡眼前摆设之物必有其用途,如果非她授意,那盆碍手碍脚的清水不可能出现在那里,当庄晏宁意识到从席间口不择言到此刻易容前来……一件件,一桩桩兴许都被算计在内时,她本能地产生了恐惧。

    这种恐惧并不意味着她害怕沈知蕴,只不过是城府之间巨大的差距给弱小那方带来了堪称灭顶的压力,尚存的些微理智在告诫她远离此处,远离可能会使自己濒临死境的危险,但她犹豫一番,仍旧向前迈出了步伐。

    沈知蕴半倚软榻,以手支颐,另一手搁在扶手上,机械手的指尖自然垂落在外,她闭着双眼,似乎睡得深沉,连有人近身也不晓得。

    赴宴时的盛妆已褪,她在单薄的绢衣外再披了件长衫,头上的珠钗篦子与一应首饰皆被拆在盘中,柔软的乌发长垂,不知是否方才施针的缘故,额间渗出了细密的薄汗,几缕发丝粘在白皙的颊边,为熟睡的她平添几分可欺与柔弱。

    庄晏宁止步案前,竟有些不敢靠近,她开始怀疑沈知蕴显露在外的这份脆弱是否也是个圈套,怔愣地盯了半晌,她从唇角牵出一个苦笑,尔后飞蛾扑火般走上前去。

    她若有似无的冷香顷刻间盈满了鼻腔,庄晏宁没来由地一阵鼻酸,忍了忍,又跪到她身边,将脑袋凑到她掌心,小狗似的依恋地蹭了蹭。

    机械手的触感与人手全然不同,冷硬,毫无温度可言,也很难感受到其中传递的情绪,庄晏宁却很喜欢。因为在她仍唤作般般时,在她以一敌多重伤醒来时,她因骨头复位痛而涌泪,沈知蕴便是用这只黄铜手拭去了她滚烫的泪水。

    热与冷的短暂相触好似煅剑炼刀,过一遍火,再入水里,在她心中烙下一道终生难以忘怀的印记。

    “为什么哭?”沈知蕴不知是醒了还是根本没睡,轻声问道。

    庄晏宁没想到她会在此时醒来,脖颈一僵,深觉尴尬,欲后退些,脱离她掌心再好好回话,沈知蕴却状若自然地滑到她颈后,轻轻揉了揉。

    目光却落于她头上用细绳扎起的双头髻,唯有少女才会梳此头型,但她年少时易名更姓在丰山书院念书,自己已然错过,当下再看只觉新奇无比,一不留神便足足看了好一会儿。

    “我没有哭。”庄晏宁眼眶微红,揭露出她的回答几无底气。

    沈知蕴自诩自制力惊人,偶尔失神才会愈加心生烦躁,为了掩饰,她一抬手,手指一勾便拆开了庄晏宁的发髻,红绳缠在玉白的指尖,她未丢下,就这般将五指插入了她散落的长发中,忽轻忽重地揉捏,红白二色交错出现在墨黑的发间。

    当她倏然以一股轻得似羽毛的力道刮过头皮,庄晏宁不禁发出嘤咛之声,情不自禁地向她仰起颈项,微微眯起双眼,却无意间挤出了蓄在眼眶中的一滴泪。

    “还说没哭?”沈知蕴的手从她颈后绕到前来,扣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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