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应识我: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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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谁,有父母高堂,有知交故旧,魂魄离体为人所占,其与亲友犹如死别,还是冤死了无处去说的那种。”

    “对其亲友来说,人之秉性各异,占用身体的那个人又怎么能滴水不漏地瞒过众人,待有一日瞒不下去了,叫亲友知道了实情,虽伤心气恼,但与后来者也确实在相处中有了感情,无法决然割舍,装作无事发生又觉得对不起原主,自此陷入两难之境,何苦来哉。”

    孔曼云道:“难道你就没有……”

    “是的,我没有。”李怀疏唇边牵起一丝释然的笑意,“往前数几个月,佞臣李怀疏弄权祸国欺瞒幼主,坐罪赐死,其人道貌岸然,素有不臣之心,受父母所厌,被门庭唾弃,叛出其师,与友离心,死后仅妹妹七娘一人悲痛难当绝食自尽,才换来我这具蜉蝣之身再见人间。”

    孔曼云一面听,一面在风中默默洒泪,李怀疏从怀中摸出一条丝绢,轻轻为她拭泪。

    “曼云,不要哭,无论前世或是现在,我已没有遗憾了。这件事是我想做的,非做不可,也恰好能做,作为朋友,你该为我感到开心才是。”

    “开心?我都后悔死了!后悔跟你这个一心寻死不负责任的什么蜉蝣做朋友!”

    孔曼云嘴上说着后悔,却握住李怀疏的手腕不放,哭着哭着,又将她抱在了怀里,埋怨道:“失去我这么一个朋友就不算遗憾么?”

    她其实比李怀疏还年长一些,在家中又有弟妹,是以虽性情爽直,但甚少这么一味胡搅蛮缠,怪只怪李怀疏实在是她见过最温柔宽和之人,这种温柔宽和与长相气质无半点关系,只要与她接触相处便能感受到,于是逮着一丁点漏洞便忍不住要向她讨个说法,反正不怕被骂,也不怕吵起来。

    “算的,但是我说的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已无遗憾了,至于范围之外,我力有未逮,强求不来,不应执念。”李怀疏下巴抵在她肩上,歉疚道,“对不起,不能一直与你做朋友。”

    孔曼云忿忿不平道:“那你前世做的那些事莫非是力所能及么?”

    肩上人似是被她问住了,顿了一会儿,轻轻从肺腑中吐出一口气,笑道:“比力所能及差了些,却也不算力有未逮,其间差距不过需我鼓足勇气豁出全部去弥补,而今的我却没有‘全部’可言了。”

    “我一直想问,你从前那样真的值得么?”

    “其他事都可以问一句值不值得,唯独这件事不能这么问,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李怀疏从孔曼云怀中脱离,先是伸出左手,再是伸出右手,两只掌心俱无物,她道:“假设这是我所付出的,这是对方给予的回馈,你问值不值得,难道还能找来一杆秤去称一称这无形之物么?”

    两人坐在亭中,五六月间的濯枝雨接连下了几回,暑热初显,孔曼云身着单薄的轻衫,将手握拳,略一抿唇:“至少在我眼中是不值得的。”

    “嗯,从你们的角度来说应是如此。”李怀疏没有急于反驳,她扼袖为孔曼云倒了一杯茶,口吻仍是慢悠悠的,认为在这件事上没有说服彼此的必要,“但我所作所为不仅是取悦她,更取悦了我自己。”

    孔曼云捏着茶杯,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情,听李怀疏继续道:“喜欢一个人,为她忧而忧,为她烦所烦,能够为她排忧解难我便很开心,她知道最好,不知道也没什么。”

    “毕竟伴随‘喜欢’而来的所有情绪,无论好坏,皆因我而生,我做了什么又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都是我一个人的事,她却没有为此负责的义务。倘若一定要问值不值得,那大概从我最先动心那时,一切便注定不值得了。”

    孔曼云似懂非懂,却莫名觉得心中颇受触动,迟了一会儿才感慨道:“你可真是活菩萨啊……”

    “我还以为你不愿再留下去是因听闻了近日采选秀郎一事。”

    将往日离不开的披风除下,李怀疏着一身红白相间的绸衫,发间乏饰,仅一条与绸衫同色的发带将发髻绾起,垂向后的尾端被风吹得拂到颈间,似挽留之意,她没去理会,面色洒脱,毫无被外物牵绊的痕迹:“一来,陛下采选秀郎是迟早的事,二来,我志不在此,不会心生怨怼。”

    “你的志向……”

    李怀疏见她一副猜不透的模样,噗嗤一笑,抬头越过亭檐望向天边:“你们学医,为的是治病救人,我们十年寒窗,著一手锦绣文章,自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此志不移,只可惜我已没有机会去实现了。”虽言遗憾,但李怀疏却是笑着说的,说不留念便不留念,她已在展望此生以后的来日。

    孔曼云循她视线望去,天空碧蓝,风吹云动,流云往复,长安入夏以后多得是这样的景色,看一会儿便觉得腻了,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她却不知,李怀疏在清凉殿住了这么久,唯独这一处可以见到不一样的景色,在旁处见到的无不是被高耸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一张网,那才是真的乏味至极。

    两仪殿。

    “怎么?还不起来,是对朕的处置有何不满么?”沈令仪批阅奏疏的间隙,抬头望一眼底下跪着的庄晏宁。

    庄晏宁道:“陛下的处置无甚不妥,是臣家贫,这一年的俸禄罚下来,可能要沦落到吃百家饭的地步了。”

    她一身官服簇新,又生得白净,却将处境说得如此窘迫,像在说笑,魏郊与沉璧俱都忍俊不禁。

    沈令仪眼也不抬,揭穿她道:“当真这样,却还有何处愿意收留你吃口饭?本来功过相抵,你却不知怎么得罪的人,接二连三地递弹本,非说崔庸死得蹊跷,他一死,你在洛州诸项行事也显得格外耐人寻味,即便查下来没什么干系也要惩治你看守不力。”

    “臣问心无愧,办的是得罪人的事,讨人厌也很正常。”

    说罢,庄晏宁又伏地道:“是臣辜负君恩,也的确看守不力,罚俸恐不能服众,是以今日特来领罪,还望陛下成全。”

    沈令仪暂搁下笔,似是因奏疏分了神思,少倾,继续勾笔,状似无意地笑了一声:“在洛州遇见了何人,或是有什么非同寻常的遭遇,竟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额头贴着手背,庄晏宁只能盯着眼前柔软的氍毹,距离太近,上面的花纹不仅瞧不清,还令她一阵头晕目眩,鬓边缓缓滑下一滴冷汗来。

    她不抬头,口吻十分镇定:“幸得玄鹤卫相助,素闻二殿下乃神仙一般的人物,此次得以近观其风姿,才知传闻非虚,几次秉烛商谈,共议赈灾细则,臣受益良多。”

    “嗯,皇姐舟车劳顿很是辛苦,朕听说她回来那日感染了风寒,卧床不起,还没来得及问候,你既有心,也与她合得来,不妨代朕前去看看。”

    庄晏宁似听不懂一般,足足愣了半晌,魏郊咳嗽几声,她才醒过神来,迟钝地点头应喏。

    “朕记得你是歙州庄氏出身,也是个家学渊厚的大家族,你应试入朝为官,为门楣添光长脸,合该为家中器重,何以连吃饭都成问题了?莫不是因你身为女子,长辈便生了慢待之心不予栽培?”

    庄晏宁仔细斟酌过一番,才慢声道:“臣是庄氏远支,自祖父那辈与本家渐渐断了联络,原本家中还有些积蓄,但架不住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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