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恋爱脑: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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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到一半,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朝她望过来。崔栖烬立马紧张地闭上眼睛,手指攥紧被汗濡湿的被单。

    房间里静了一会。崔禾走了出去,声音变得更低,但她大概想不到,这张房门的隔音并没有这样好。于是崔栖烬昏昏沉沉地听到她讲,

    “开会?什么会?你能不能负点责?这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吗?哪次崔栖烬生病不是我扔下一大堆学生回来?是,我当妈的应该,你当爸的就不应该了……”

    崔栖烬发着呆,听着崔禾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听不见了。然后过了五六分钟,门被打开。崔禾走过来,轻轻拍她的脸,喊她崔栖烬。

    她佯装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怎么了吗妈妈?”

    崔禾笑着摸摸她的脸,柔和地说,“妈妈有点事,你爸爸等会就回来,你乖一点,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等一会他好吗?”

    崔栖烬点点头,下巴上全都是粘着的汗水,她头晕眼昏地说,“好的妈妈。”

    门被关上了,房间内黑漆漆的一片,像一大块黑沉沉的云压在胸口。

    崔栖烬呼出一口气,浑浑噩噩地意识下沉,隐约记得那天余宏东没有回来。

    “我是一定会回来的哦。”

    一道鬼灵灵的声音突然出现。

    崔栖烬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心跳好快,周围还是芒果的清香气味,脸上脖子上后背上全是汗水,黏黏腻腻的一片。那个不再涨大的气球好像又出现了,飘在胸腔里,戳不破,也吐不出来。

    她恶心地想吐。

    却只是凭空干呕了一声,什么也没吐出来,反而是腰上损伤被扯动,她没禁住倒吸一口冷气,精神恍惚地抬眼——

    吊瓶只剩下一半了。

    她揪紧被单,她是知道池不渝一定会回来的。就算没有强调这么多次,池不渝也不会是将她一个人扔在这里的性格。

    但是吊瓶里的水只剩下一半了。

    但是的但是,要求一个人去遵守一个法则好像也很无理。

    但是的但是的但是……

    “你要不要吐哇?”

    崔栖烬僵住。

    往右边看了一下,这才发现床边站着一个女人,似乎刚刚才洗过脸,眼睫毛上还掉着水珠,眼珠子又变成黑亮亮的了,脸蛋白嫩嫩的,有几捋头发湿湿的沾在上面,手上很茫然地拿着一个塑料袋。

    她没来得及讲话。

    池不渝又鼓起腮帮子,很利索地把瘪瘪的塑料袋吹起来,很配合地送到她面前,“还吐不?”

    崔栖烬闭紧眼睛,很不自然地说,“不吐。”

    池不渝很乖巧地说“好吧”,没有追问她刚刚的反应有没有不对劲。

    然后又在窸窸窣窣的声音里,把塑料袋放到她床边,耐心地跟她讲,“要是要吐的话随时喊我,你不要不好意思。”

    崔栖烬别了别脸,点头说“嗯”。

    池不渝好像搬了条凳子,坐到她床边来,然后又窸窸窣窣地拿了些什么出来。

    崔栖烬半掀开眼皮。看到她放了一颗芒果在她床边。愣了半晌,忍不住发问,

    “这是什么?”

    “芒果啊。”

    重复的对话又来了。

    “你刚刚这么一会时间去买芒果了?”

    “正好医院门口有。”池不渝很理所当然地讲,“你不是生病的时候一定要吃芒果哇?”

    池不渝说这句话的声音并不大,可放在夜深人静的病房里,就显得特别突兀。尤其是,在一个病房里的人刚分享过芒果的情况下。

    崔栖烬感觉另外两床病人都望了过来。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又清清嗓子,“没有……也不是必须——”

    话没讲完。她感觉到自己脸上有湿湿的东西覆盖上来,还夹杂着山茶花的香气,一下一下,覆过她脸部的皮肤。

    她突然顿住,听到池不渝距离很近地讲,“崔木火你别动哦,你脸上有点脏脏的,像只花猫儿,我给你擦擦脸。”

    崔栖烬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睛。

    她似乎能闻见她身上的气味,像雪又像雾,柔软,矛盾。

    崔栖烬低着眼。

    她知道池不渝一定会回来,也想过池不渝可能会给她买芒果回来。但是的但是,池不渝真的在吊瓶的二分之一之前回来了,但是的但是,池不渝也真的给她带了芒果回来……

    就在她还没来得及想出下一个但是的时候,池不渝擦着擦着,突然很严肃地喊她一声,

    “崔木火?”

    “嗯?”

    “你二十七岁了。”

    崔栖烬怔怔睁开眼,原来已经过零点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雨的关系,室内湿气很重,她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也一觉醒来被汗水蒸腾得全是水雾。

    浑身粘腻,腰背扭伤剧痛,发着低烧,深夜趴卧在急诊室不知道多少人躺过的病床上……这就是她二十七岁的第一天。

    如果人也有天气预报,那关于她二十七岁第一天的天气预报,一定会写——多云转阴转小雨转大雨转暴雨,总之就是乌云密布。

    “恭喜哦。”

    崔栖烬听到池不渝轻轻地讲,然后眼镜忽然被摘了下来。她近视严重,一摘眼镜就等于瞎了一半,只能看见池不渝模模糊糊的轮廓。

    糊成一片,在她面前不听使唤地摇晃。

    “恭喜什么?”

    崔栖烬看不清池不渝的脸,只能一边眯着眼,一边去看池不渝在做什么。

    急诊室内光线朦胧,潮湿,又明亮,拢着走廊的哀嚎和哭天抢地声,拢着悬浊的灰尘,拢着空气中令人喘不过气的闷人气味,拢着冬夜深邃的蓝,拢着枕头下始终没有亮过的手机,拢着她颈下粘腻的汗水和衣料。

    她隐约间看到池不渝头上的丸子头晃了晃,看到池不渝在自己手上哈了下气,眯着眼昂起下巴看了她一眼,轮廓灰扑扑的,像只自信满满甚至有点臭屁在摇尾巴的黑色猫咪。

    看不清的感觉让人格外没有安全感,像整个世界都被浸在一块浓密厚重又可怖的乌云里。崔栖烬有些别扭地收紧下巴,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又忍不住说一句,

    “恭喜我的二十七岁乌云密布?”

    “不准这么想!”

    池不渝的声音飘过来,有点严肃,像警告。

    “难道不是?”

    “当然不能够是!”

    崔栖烬刚想反驳,下一秒鼻梁却传来轻轻触感,她睁开眼,被擦拭过的眼镜重新架到鼻梁上。世界在这一瞬间恢复清明,与此同时她感觉脑门被轻轻弹了一下——

    她听到池不渝昂着一口气,扯着大白嗓在她面前唱,

    “乌云乌云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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