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万岁: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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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也一起问清楚。”林业绥冷着声音,“要是又出今日的事,母亲再造恶业,又得多念几遍经文了。”

    “家中的事情我可以不过问,但是我作为嫡母,难道为孩子议婚都不行了?你也不用送我去修行,直接送毒酒给我不更好!”信佛的郗氏听到男子这么说,手里的佛珠也因为她的恼羞成怒而啪嗒作响,“你父亲在的时候,你还没娶她之前,哪里是这样的!”

    听见妇人的言语,林业绥不置一言,被雨水打湿的衣袍沾满这个黑夜的寒意,连带着渗入骨头,又或许是他的冷漠比之更甚。

    他沉默着,长久伫立,哪怕亿万年过去,也始终都不会悲悯一眼。

    “母亲的心思,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捻着指腹,冷眼旁观,“想要借我权势,庇荫高平郗氏和吴郡孙氏,但是母亲也要明白,现在博陵林氏所拥有的权势是有代价的。”

    被男子说中,郗氏猛吸了口气,有几分痛惜和悔恨:“血亲比姻亲更为重要,既然世家注定要两姓联姻,为什么就不能是高平郗氏。”

    林业绥一字一句的说出内心所渴望的东西:“因为我不想死。”

    高平郗氏的子弟要是真的有治世之才,为何从入仕开始,便一贬再贬,林勉和昭德太子在独断朝堂的时候,与世族对立,导致朝中无人可用,不是没有提携过郗氏的子弟。

    今夜长生殿,天子的冷声诘问,仍在耳畔。

    “母亲真的以为我现在过得很舒适?觉得我手掌权柄能呼风唤雨,还是朝堂也任我摆布?博陵林氏如今的权势还远远比不上三族,陛下想要解决林氏,只需要眨个眼。”林业绥平静的看向龛上跌坐的阿弥陀佛像,“哪日陛下看我不顺眼,想要我的命,你们也需要跟着一起赴死,跟母亲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等到了死的那天,你们在黄泉自会相见。”

    他道:“母亲继续向诸佛忏悔吧。”

    *

    大雨袭来,西边屋舍居室檐下的玉片在叮噹响。

    玉藻跪坐在卧榻旁边,守着服用汤药后就一直在昏昏入睡的女君,时不时就用竹箸夹着薪炭往炭盆里面添,保证热气不断。

    到了黄昏时分,她听见榻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放下竹箸,跪直身体,看见女君已经熟睡,把帷帐落下,然后撑地站起,把炭盆置于榻边,低头离开。

    走过挡在中间的素绢屏风后,看见红鸢从她们的住处拿来衾被在地上铺着,她立即询问:“女君这胎不是有溃败之兆吗,怎么会在夜里就突然回来。”

    红鸢回她:“女君不愿意在夫人那里睡卧,所以趁着雨停的时候,乘坐步辇回来的。”

    玉藻又问:“此胎能不能稳住?”

    女君昨夜还在因为这件事情忧虑,结果今天就有了,可能真的是有神仙王母在护佑。

    红鸢点头:“医工说只要女君好好静养,不要劳神,再每日进食汤药,此胎就能够稳住。”

    玉藻安心下来,突然又听见庭院里面有声音,赶紧出去看,发现有个高大身影迈步走来。

    她疑惑片刻,然后赶紧回到室内,命红鸢把地上的东西拿回她们自己的住处。

    红鸢虽然不解,还是重新叠好,感到郁闷的说道:“女君身体不适,我们不用守了?”

    玉藻低下头,快步拉着人离开:“家主回来了。”

    *

    疱屋的奴仆重新烧了热水提去湢室,又燃了炭火端进她们家主与女君的居室。

    林业绥走得急,回到室内的时候,身上已经湿了大半。

    他解下衣袍,先去卸冠沐浴,等出来时,径直走去卧榻那边,两指轻轻拨开帷帐,安静望了眼,看见女子酣然入梦,收回手,回到室内中央的几案南面踞坐着,缄默烤火取暖。

    黑眸中映着一片红。

    直至鸡鸣时分,他才去到窗牗旁边的坐床睡下,身上只盖着那件黑金绣松柏纹的鹤氅裘。

    睡了一个时分不到,男子的眉头便拢成山川,脑袋开始裂痛起来,他起身,继续坐回到炭盆旁边,深吐息几次才有所好转,然后去到书案前。

    童官在日出时分醒来后,记起昨夜王烹送来的药物,赶紧拿来送到西边屋舍,听见室内的动静,立即开口:“家主。”

    “进来。”

    居室内,男子衣服单薄的踞坐在书案前,童官放下药,急忙去坐床那边拿来鹤氅裘给他披好,然后恭恭敬敬的跪坐在旁边侍奉笔墨。

    吃了隋郡那边送来的药,头痛稍有缓解后,林业绥便毫不停歇的从案上抽出一张文书专用的藤纸,提笔写出几行楷书。

    他搁下笔,交给奴仆:“送去尚书省,再为我告几日病假。”

    西南匪患已经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要是再进一步,他就算是咳死,天子也只会亲眼看着自己死。

    童官拱手领命,把藤纸收好后,从地上爬起,低头出去。

    忽然,帷帐里面传来带着哭腔的喊声。

    林业绥从案前坐席站起,还没有走近,便听到女子又在喊:“玉藻?”得不到回应的她许是想着左右不过就是近身侍奉自己的侍女,继续言道,“你去拿条湿帕来,我要净面。”

    他又去外面命令侍女端热水进来,稍稍拧干巾帕后,掀开帷帐,在卧榻旁边坐下,只见女子微带病色的脸上淌着眼泪,连鬓发都被打湿,睫毛遇泪就凝成几股分开,眼睛始终闭着。

    谢宝因知道有人在旁边,却不知道是谁:“你是哪个侍女?”

    林业绥未应,拿着巾帕,把泪水经过的地方都耐心的轻轻擦去,两颊,下颚,眼角,耳鬓全都已经全部擦净。

    只剩下眼睛。

    他望着女子,轻声开口:“睁眼。”

    谢宝因早就已经醒来,没有陷入梦魇,只是梦中不知不觉就流了太多眼泪,实在是太过糊脸,连睁开眼睛,眼眶里面都是泪花,看不清楚东西,特别难受,她以为玉藻那两个侍女昨夜依旧守在室内。

    听到男子的声音,女子又惊又喜,但是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他所披的黑底金绣大袖襦,还有散下来的头发,不自觉地便带了委屈:“我看不清。”

    “等下便好。”林业绥俯身,手上动作更加轻柔。

    等看清男子眉眼,谢宝因问道:“郎君怎么回来了。”

    林业绥把巾怕扔回旁边矮床上的铜盆里,激起水波,他温润如玉的笑着:“幼福这是不愿意见到我?”

    谢宝因边摇头,边看了眼从窗牗透进来的天色,最早不过日出时分,坊门应该还没有开。

    她问:“郎君什么时候回来的。”

    男子也不瞒她:“昨天夜里。”

    那就是知道白天发生的事情才回来的,她睡下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坊门落下,但是谢宝因不想再提林妙意的事,所以只能开口提另外一件,她粲然一笑:“我和郎君又有了孩子。”

    林业绥目光落在女子腹部,那里平坦一片,却差点没有了一个生命,可是在那之前他笑着,却不及心:“怎么不让奴仆跟我说家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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