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笔集: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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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韵略》,进展如何?此事关乎科场文选,不可轻忽。”

    孙泓即刻放下筷子,恭敬回道:“回父亲,初勘已毕。此次勘订重在厘清古今音义之变,务求精准,以做天下士子范式。”

    他言辞清晰,态度谦逊自信,尽显翰林才俊之风。

    “嗯。”孙休微微颔首,抚须道,“校书勘籍,正需如此沉心静气、一丝不苟的功夫。学问之事,最忌浮躁虚夸。”

    他语速平稳,目光却似有深意地掠过席间,最终在正试图为平康公主剔去鱼刺的孙湛身上停留了一瞬:“无论为学还是为人,踏实本分,方是立身之基。”

    孙湛却无知无觉他话语中的训诫意味,只当是寻常的学问讨论。

    他正专心致志地与那根顽固的鱼刺作斗争,头也未抬,含糊地应和了一句:“兄长学问真好。”

    语气里带着一贯来毫不掺假的钦佩,甚至还有几分与有荣焉的傻气。

    孙湛迟钝到听不出来,萧朔华却听得出来。

    孙休说这话,不是因为孙湛不踏实,而是因为他需要孙湛不踏实。

    孙湛无疑是踏实的。

    但孙休的评判与事实无关,只与他的意图有关。

    他的意图就是利用一切机会,通过任何微不足道的细节,对孙湛进行人格上的否定和精神上的打压,以此来衬托长子,并维持他自己作为主君的控制力。

    对于孙休来说,否定孙湛是一种习惯,甚至是一种需要,他不需要基于事实,只需要一个由头。

    所以无论孙湛做得好与不好,都可以被批判。

    孙湛自己早已麻木,习惯了这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对待。

    萧朔华眼波微转,掠过孙湛笨拙的侧影,心底冷嗤一声。

    果然是个呆子。连这般明显的敲打都听不出,活该被拿捏得死死的。

    她几不可闻地轻叹,像是无奈,又像是认命,放下了手中的银箸。

    她并未看向面色不豫的孙休,只是目光平静地望向席间虚空处,声音清浅平淡,却似珠玉落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驸马心性质朴,行事从不机巧圆融,总是一片至诚,肯用心力。”

    她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继而才缓缓续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仿佛只是忽然想起的淡然:“陛下昔日亦曾言,赤子之心,千金难换。”

    最后,她将目光轻轻投向孙休,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的弧度,真心求教般问道:“想来公爹方才那般训诫,也是在夸驸马踏实本分的赤子心性吧?”

    此言一出,席间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孙休准备继续敲打的话被生生堵在了喉间,脸色几不可察地沉了沉。

    他自然听得出公主话中的维护之意,更听出了那陛下二字的分量。

    他胸腔中那口闷气堵得愈发结实,却无法发作。

    他混迹朝堂数十载,何等眼力,岂会看不透平康公主此刻出手,绝非因对孙湛生了多少男女情愫。

    这位金枝玉叶,是天生了一副不肯见人受欺的软心肠,思及此处,孙休心底猛地窜起一股极其复杂难言的妒恨与惋惜。

    这要是孙湛自己能有些许出息,能引得平康公主真心垂怜,何须他一把年纪在此费尽心机?若得平康公主真心向着孙湛,向着孙家,这才是真正的青云梯啊!

    恨啊!

    恨这孽子榆木疙瘩,空守着宝山却不知如何开采,简直暴殄天物。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面上却不得不迅速挤出一个堪称僵硬的笑容,顺着公主的话头说道:“殿下所言极是。老臣正是此意。二郎质朴,极好,极好。”

    他目光扫过孙湛,心头那股邪火更是烧得旺盛,却也只能硬生生压下,转而举起酒杯,声音洪亮地遮掩过去:“来来,饮酒,饮酒!”

    萧朔华却已收回目光,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重新执起银箸,姿态优雅地用起菜来。

    宴席依旧喧闹,丝竹声、谈笑声不绝于耳。

    孙泓又与父亲聊起了勘订中的其他细节,孙夫人温和地笑着,示意侍女为众人添汤。孙湛终于成功剔净了那根鱼刺,将雪白的鱼肉小心放入萧朔华碟中,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讨好。

    公主目光低垂,落在碟中那块近乎完美的鱼肉上。

    钝刀,亦有钝刀的用法。

    宴席终了,侍女奉上香茗。

    孙休缓声道:“今日团圆宴,老夫甚是开怀。望来年,家宅安宁,诸事顺遂。”

    言语间,目光在全家身上缓缓扫过。

    萧朔华优雅地用茶漱了口,方起身道:“时辰不早,本宫便先行回府了。”

    马车驶离,孙府门前的喧嚣与灯火渐渐被抛在身后。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车轮碾过路面的辚辚声。

    忽然,一阵极力压抑却仍漏出些许气音的傻笑声打破了沉默。

    萧朔华蹙眉,侧目望去,只见孙湛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咧开,一副傻模样。

    “你在笑什么?”

    孙湛闻声,猛地收住笑,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茫然,似乎自己也没太想明白,半晌才讷讷道:“臣,臣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殿下和臣一块儿回府,臣就觉得心里头特别舒坦。”

    他努力地想找出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感觉,却说不出来。

    萧朔华一时语塞。

    这个呆子,他或许说不清道不明孙休那套敲骨吸髓般的掌控术,也未必懂得什么叫精神打压,但他身体的感受是最真实的。

    他每一次回孙府,每一次面对父亲和兄长,面对无处不在的对比和审视,都像无形的绳索勒得他窒息。

    而她和他去,会帮他说话。

    所以他会下意识地感舒坦。

    萧朔华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心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的情绪。她重新端坐,脑中飞速运转起来。

    她答应孙湛今日前来赴宴最根本的目的是来观察,来找出能助她和离的法子。

    宴席间的种种细节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中回放。

    孙休对长子功业的每一次彰显,对孙湛每一次不得体举动不满的视线,对莫负皇恩门楣的劝诫

    她一直将目光局限于这桩婚姻本身,局限于孙湛的不堪与否,却险些忘了这桩婚姻最本质的起源是因为政治。

    是了。

    父皇初登大宝之时,根基未稳,朝局波谲云诡。孙休作为盘根错节的老臣,其态度举足轻重。

    这桩婚姻,与其说是恩赏,不如说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政治安抚与交换。父皇借联姻以示恩宠,换取孙休一系的支持与稳定,而孙家,则得到了看似显赫的皇家姻亲身份。

    那么,若这桩婚姻存在的根基动摇了呢?

    若孙休不再是被父皇需要倚重,反而需要提防甚至铲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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