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笔集: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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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的地方,一个山有扶苏的地方,把他藏起来。

    藏起来就好。

    只要藏起来就好了

    他低声:“我听你的。”

    我听你的。

    祝昭躺在床上,一闭上眼,耳边就又响起了这句话。

    她微微侧头在夜色的遮蔽下肆无忌惮地看向袁琢。

    窗纸漏进的月色淡得像一层纱,她只能借着这稀薄的光,朦胧地描摹他浅眠的轮廓。

    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时不时蹙一下,指节会无意识地蜷缩,祝昭很想伸手去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他身上的香味悠悠散开,很清苦的青橘香就这样一点点漫进她的呼吸里。

    其实,她知道的。

    他眼神枯萎。

    晨光将屋前的厚雪染上一层淡金时,袁琢已经将行囊捆好了。

    祝昭和袁琢再最后清点了一下是否有落下的行囊,掀帘出来的时候,就见不远处崔协正弯腰系马缰,身边的拉麦裹着件枣红坎肩,蹲在胡杨树下,手里攥着两包包好的果干。

    见他们出来,拉麦把纸包往祝昭手里塞:“路上吃。”

    二人又闲话了几句。

    崔协负手望着这两个姑娘,想到了祝昭那日清晨询问过他对拉麦的情感,后来她又同他说:“世子呀,喜欢就不要考量犹豫嘛。”

    单单这一句话就又让他想起了宣和七年的炎炎夏日。

    也是同样的女孩,也是同样告诉他喜欢就要坦荡,不要只说不敢,人只活一生,有些事情是能自己决定的,过于完整规矩,阳光是照不进来的,人生也应当允许有逾矩之处。

    更何况,喜欢拉麦这件事,或许也算不上逾矩。

    袁琢最后一次检查了一下行囊,见崔协望着两个女郎,于是随口闲聊:“世子离开元安的时候,我记得是带了一名小厮的,怎么这次来却没看到?”

    “你说若木啊。”崔协回过神来,“阿图伦川太苦了,他不必随我经历这些,我早就放他回元安了。”

    拉麦最后折了一支腊梅花送给她,她告诉祝昭,拉麦在叶尔金族的语言中就是腊梅的意思。

    她说。

    “阿图伦川太大,我走不出,送你一枝拉麦花,看它,想我。”

    祝昭接过腊梅花,抱了抱她,拍了拍她的背:“走了。”

    二人翻身上马,祝昭勒住缰绳的手顿了顿,马首扬了扬,打了个响鼻,喷出了白气。

    她抬头时,见远处的山群在雾雪间浮着。

    其中或许就有一座山是西山,是元安潏水源起之地,雪水消融,汇成沧浪,经由多地,成为大雍的苍生血脉。

    四人相视而笑。

    马蹄落下去,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马蹄落得又急又密,碾雪声连成一片,雪雾被马蹄扬得漫天飞,把身后的小木屋与胡杨树隔得越来越远。

    “你也为拉麦姑娘写传了吧?”袁琢问。

    “当然。”祝昭答。

    “拉麦姑娘姓什么?”

    “我不知道,拉麦同我说,姓不是她能决定的,但名是。”

    冬雪扑面,像要把天地间所有的痕迹都抹平,身后的雪地早已被马蹄踏得狼藉,新雪落得又急又密,追着他们的背影往前赶,却总差着一截距离。

    拉麦,阿图伦川族女也。

    阿图伦川地僻苦寒,男尊女卑尤甚,女子及笄,多由父兄论值,以牛羊聘嫁,终生困于毡帐灶台,言思不得自主,世皆然也。

    麦少有异志,性颖悟,不类俗女,目睹其母及诸姊之困顿,心常戚戚。父欲以麦配人,聘礼甚丰,然其人子性暴戾,麦闻之,抗声曰:“儿非牛羊,焉能货鬻?终身事,当自择之!”

    砚照生曰:余观阿图伦川之俗,锢女子如笼雀,视婚媾若市贾,久矣!虽世风如此,然天地有正气,岂无卓荦者出乎其间?

    生于寒苦,长于桎梏,而心志皎然,不类凡俗者众。目睹亲族之困顿,戚戚然非徒自哀,实蕴不平之气于胸臆。谚云:“牝鸡司晨,惟家之索。”然女子之鸣,非为夺晨,乃求立身。以一弱女子之孤勇,抗千年积习之重压,虽身如蒲苇,志若磐石。

    由此可得,幽暗之帷,

    亦生破晓之光,其心可昭日月,其志当砺后人。

    这是一个晴朗的风雪日,崔协木屋前的那棵落尽了叶的老梅树安静地站立着,一朵半开的腊梅挣脱枝桠,在乱舞的雪片里打了个旋,一路跌跌撞撞。

    第89章 灼灼其华(一)

    腊梅跌跌撞撞,最后轻飘飘地落在了一辙深痕里,随后被新落的雪慢慢掩住,只留一点新黄的影子,在茫茫白地里若隐若现。

    风雪扑在帷帽的轻纱上簌簌作响。

    祝昭立在石阶下,披风被风灌得扬起,赤华站在身侧,翘首以盼。

    “姑娘,我们也真是有趣,中郎将都把我们送到城门了,我们四人这才想起来没带马匹。”赤华的声音隔着轻纱传过来,带着些笑意。

    祝昭没有作声,只望着城门尽头。

    忽然有串轻快的脚步声传来,赤华偏头,看见个穿宝蓝色劲装的青年人牵着匹枣红马走来,马鬃上的雪沫被他随手一拂,哗啦啦地落在地上,他冲着她们扬了扬眉。

    是赵楫。

    “祝姑娘,赤华姑娘,久等了哈。”赵楫把马缰往赤华手里递,自豪地介绍,“这匹马脚程快,又稳当,保管姑娘们顺顺当当到家。”

    祝昭隔着轻纱打量着那匹枣红马,马身结实,四蹄稳健,显然是匹好马。

    她忽然有了疑问,不由得开口:“赤华,你会骑马?”

    “自然!”

    “什么时候会的?”祝昭追问。

    “哎祝姑娘,我来说我来说!”赵楫争着抢答,还顺手拍了拍枣红马的脖颈,“前阵子你与中郎将二人不是去远游了嘛,临行前中郎将呢就吩咐我,让我一边在瑕州公干,一边教赤华姑娘学习骑马了,他说总不能让姑娘们走路回去,学会了骑马,才能快快活活地回家不是?”

    祝昭望着那匹枣红马,马眼里映着漫天风雪,也映着她模糊的影子。

    她心尖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又酸又软,细细密密地爬上心头,蔓延成一片温热的潮湿。

    他像一棵沉默的树,根系早已在暗处为她汲取养分,枝叶却从不张扬地伸到她面前邀功请赏。

    她心疼,心疼他不动声色的周全,心疼他独自承担的重量却从不言说,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仿佛只是他呼吸般自然又无需提及的本能。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突然有一种冲动,一种想要立刻奔到他面前,轻轻环住他的冲动。

    可她最终只是指尖在马背上轻轻蹭着。

    她本无根浮萍,可濯陵水暖,聚萍成根,纵他乡有人牵情丝,此心仍当归旧萍丛。

    赵楫还在一旁絮絮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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