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半狼藉: 10、衔烛龙(三)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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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回首,但见三道身影携着冷雨湿寒入内,当先二人正是夫人与阿郎。

    而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位青袍翁。

    “梁廷蹉跎数久,还能碰上昔日唐之沈相,是某之幸。”那张苍老面正朝沈却望来,“这位,便是沈公家的长子罢。”

    沈顷礼揖道:“张公客气,正是犬子。”

    “神仪明秀,朗目疏眉,乃是承了沈公与夫人风仪。”

    沈顷忙笑着摆手,“过誉之言。”

    沈却虽不识来者,闻罢仍垂睫敛衽,行以尊礼。

    檐下雨珠坠地声里,沈顷的话落下来:“此乃凤台县尉张明府。”

    张隆只望着颀身而立的沈却叹息,“若唐室仍存,郎君合该承公之尊贵,着紫佩玉,出入承明殿,何至避野闲云。”

    “明府折煞了,旧唐已无,秩序亦崩,何处有相公?如今我沈宅一行人只是被困风台的小民,还得仰仗张公相救。”

    沈顷叹气,一席话又绕至如今处境,殷素不由看过来。

    张隆抚干衣衫间的水珠,环视周遭道:“沈公不若暂移寒舍,出县之事某自当替沈公筹谋,必定要保沈宅一行人安宁。”

    话毕,他忽又望向蜷缩在榻前仍昏的店主,叹息着开口:“这对苦命夫妇,亦是可怜人,走前便放了他们罢。”

    沈顷不由心间触动,忙拱手长揖,“大恩难忘,还请受某一拜。”

    张隆亦忙虚扶他双臂,“担不起,沈公少些礼节,快些收拾走罢。”

    雨仍在倾洒,牛蹄车辙压入泥泞,众人终于自旅舍出,转复入张宅,可无人松懈半分。

    孙若絮抓着殷素的指尖暖着,喃喃朝外瞧,“官兵如此明目张胆,县尉若非不是帮凶,如何有法子放咱们出去?”

    殷素轻动指,倒对她的话也不甚多虑,“若是帮凶,此刻便能装作一副不知情模样,将我们放出县,再待将军抓咱们回来,岂非万无一失?何须于他宅中住下?”

    孙若絮一听,忧愁道:“亦或是他也身处险境,自顾不暇。”

    殷素闻此一顿,忽而借着风朝帘外望去。

    雨下户户闭门,二辆独行牛车如被暗中观望的砧肉,将要入宅。

    她心中蓦地一窒,忆起沈却方才于客栈未言毕的话。

    此非外战。

    “是内反。”

    “盐尸备于长途,他们莫非要一路北上,杀到梁廷?”

    可……

    殷素再次凝目。

    县外兵力估算不过五百,且他们好似并不在意拉拢百姓,反倒杀之迫之。

    孙若絮听罢,明白她口中未言明的意思,只摇摇头,“倘若是打着官逼民反的路子,凤台县百姓们可是深受其害,大军若想一路北上还如何拢得住人心,除非将这一县的人悉数屠杀干净。”

    “要么,便是举头的人蠢,只想过过造反的瘾,那苦得仍旧是他们。”

    “不对。”殷素再次忆起初入县的情形,“那群披甲人里头,还有百姓。”

    倘若追随者可免于醢刑,那余下的娘子郎君为何仍逃不脱呢?

    恰在此刻,牛车缓缓转停。

    翠柳推着素舆,孙若絮抱着针包,古旧孤门后,吱呀推响声落在大雨滂沱下,沉沉闷闷。

    这座不大不小的宅院里,空无一人般的死寂。

    “陋室尚小,但还可容人。”张隆半转过身子请他们入内,歉笑言:“只是要可怜两位女娘子挤一挤了。”

    空寂院外,立着一群有些发愣的娘子郎君。

    潇潇院里,风雨独行,丝毫不留家宅常住该有的半分温情。

    “沈二娘。”

    孙若絮莫名手心发冷,她抓紧殷素身间的氅绒,低低唤她。

    殷素凝目。

    那半阖眸中,浮起些踏入狼穴的警醒。

    再凄切的县尉,如何会有座二进二出的宅院,却空无一奴仆呢?

    王代玉攥着撑伞的沈顷踏步,干巴巴笑言:“张公竟是一人住在此处么?”

    脚溅雨珠,张隆一面朝前,一面回:“从前不是。”

    众人皆清楚四字的分量。

    入了堂内,沈顷抖了抖伞柄,又试探着问:“张明府可知,外头那群官兵是从何处而来?”

    “凤台县从前的官民罢了。”张隆转过身,却语焉不详,“沈公不必忧心处境,只肖在此待上十来日,便可出县了。”

    官民。

    一旁垂坐的殷素忽而抬头,“此地,十日后便要反么?”

    张隆眸色微变,视线扫下,但朝沈顷开口:“这位娘子是?”

    倒未曾听过沈公膝下有女,还是位被困素舆上的女娘。

    “是某大哥家中长女,名唤沈意,父母俱亡,投奔而来。”

    张隆点头,自然略过殷素前言,只合掌叹:“世道不易,人人自苦。”

    殷素盯着他,仍复追问:“张明府为何不答妾的话。”

    那双眼没有太多的情绪,淡若檐下的雨滴,可却不动不移,像一柄利刃。

    一柄沾水的利刃。

    将要划破人的情绪。

    张隆掌膝的指悄然一顿,半响不吱声。

    沈却倒在此刻上前一步,挡住殷素大半视线,接得却仍是她的话,“张明府该知晓军中盐尸,凤台县人皆闭户,与此脱不开干系,想必明府是欲我们借兵乱骚动,混逃出县外,可十日后县中何貌咱们一概不晓,自然要多几分忧虑,却不知待十日后,明府意欲何为?”

    直白而又清明的问落下,反惹得张隆霍然起身。

    那张苍老面上隐有怒意,声音像石板磨过的长刀——生冷,转急。

    “诸位若不信某,大可自回客栈,亦或者自架牛车出县,某为好心,若遭曲解,不若不救!”

    他甩袖,作势朝里行去。

    沈顷见状,忙拦下他,客客气气赔礼,“张公莫气!犬子口无遮掩,并非存心,他呆于旅舍不晓外头情形,不晓得那位女掌柜的孩儿是要被挖去胆脾,充军中士气,以形补形。”

    “也不晓得张公对县里头付出的心血,若无张公尽力周旋,凤台县只怕早沦为炼狱。他如此心忧无非也是想早渡淮水,既张公言十日,那咱们便安安稳稳呆十日。”

    张隆听此,方才神色稍霁。

    一番赔罪话明着道出实情,堂中再立不住,众人皆沉默去往各屋。

    翠柳推着素舆,一路思忖的面渐渐失去血气,不禁停下步,颤唇出声:“张县尉叫阿郎放了那对夫妇,不放稚子必死,可放了,又是谁的胆脾要被……要被递上去?”

    殷素与孙若絮相视一眼,发不出声。

    谁也不知晓,平安客栈女掌柜的孩儿,究竟是否熬过正午时的醢刑。

    而自夜时落下的雨,终于渐弱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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