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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蝎小说www.moxiexs.net提供的《忆君王》 70-80(第17/22页)
力和情意去爱自己的孩子。
再后来,她离开了冀州,终于到扬州过上了自己安稳的生活,当她开始有精力去爱自己其他的孩子时,他们母子已经分开很久了。
在她的记忆中,年复一年的过去后,她都快忘记他的样子了。在她心里,她也对他感到了陌生。
长久的骨肉分离,长久的朝夕不见,再浓的母子情意,也该淡得一文不值了。——何况他们的母子情分本来就没有浓过。
所以,如果让她再选一次,当年在冀州她依然会抛弃他,当年在扬州她依然不会选择去见他。
她不会为了他而放弃或是打破自己本应平静的生活。
但即便她不爱他,也同样改变不了她对他的内疚与悔恨。
如果她能做什么来为自己赎罪,让她能够从此心安理得地活在这个世上,让她每次去佛堂寺庙内上香祈福时不再饱受佛祖菩萨慈悲目光的审视谴责,那她愿意去做。
在扬州时,他给她送了十箱黄金,她为什么不愿见他呢?
因为那时候的她知道,这个儿子过得很好,他过得比她好多了,他什么都不缺,她的出现对他来说并没有意义,她什么都给不了他。
和他见面,不仅不能让她通过某种方式的付出来缓解内心的愧疚感,还会打乱她彼时应有的生活。
于是,她选择了不见,选择了和他各自安好,勿挂勿念。
在扬州得知自己当年抛弃的儿子竟然就是那个在北地称雄的霸主时,她的内心是无比震撼的,或许丢下他的时候,她连他还是否会活在这个世上都不敢想,谁能猜到这个孩子竟还有此等的造化?
他过得好,她不能为他做什么,她永远亏欠了他,所以她内心对他的歉疚一直没有少过。
但这对她来说也并非完全没有好处,至少知道他好,多少次午夜梦回时,她也不用再梦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朝她追魂索命、向她质问她为何要将他抛弃、眼睁睁地送他去死了。
再后来的几年里,她在心中想起这个孩子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哪怕她知道她的儿子就是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天子,她既无半分与有荣焉的自得之意,更没有想要和他攀附关系,朝他索要些什么。
自他六岁那年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连他今时今日会是何等模样她都不知道。
白日里她和他在湖畔有过一面之缘,可即便如此,她都不曾在自己心中怀疑过这会是她的亲生儿子。
直至方才。
湖面起风,推动着游船四处飘移,她夜中难眠,独自一人在甲板上发呆,忽地听到不远处那艘华丽画舫内传来的年轻男女激烈的争吵声。
她猛然意识到,原来那艘画舫里的那个男人,居然就是她的儿子,当朝的天子。
那一刻她满心震撼,脚下不稳,险些一下栽倒进湖中。
自然了,她也能听得出来,她的儿子似乎过得并不是很开心,至少,他对面的那个女子也叫他伤心了。
吵着吵着,那个年轻女子提到了她,提到了她这个生母,年轻女子说,她的儿子一生无缘真心,都是因为她这个生母对他的伤害。
郑萱娘听着那对男女似远似近的争吵声,内心一片冰封,痛到几乎流血。
也并非完全是心疼自己的儿子,更多是常年的礼佛祈福使她内心具有了强烈的罪恶感,她惭愧,她发现或许那个年轻女子说的都是对的,她抛弃伤害了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她也有罪。
她把爱分给了别的孩子,得到她爱的孩子一生顺遂安宁,得不到她爱的孩子变得喜怒不定、性情残暴,一生都活在自我折磨的痛苦里。
她有罪,她还是有罪的。
她愿意去赎罪。
她不爱他,可他若是能掐死她、让她得以偿还自己的罪孽,让她其他的四个孩子们能有一个无罪无孽的生母,她愿意从容赴死。
在倪常善的搀扶下,郑萱娘从容地跨过了两船之间的那点缝隙,冒着暴雨和狂风,登上了另一艘船的甲板。
身后的谢家人对这一幕感到茫然而错愕,拼命地想要拉回她。
郑萱娘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和四个孩子,最终她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丈夫身上,她轻声道:
“这是我当年在冀州犯下的罪孽,是我一生难安的罪孽,到底如何,因果在此,我终归还是要去做个了结的。你别劝我,别劝我了。我毁了他的人生,偷来了和你这二十多年的夫妻美满,该还给他的,我也要还给他。”
说罢,郑萱娘在倪常善的指引下一步步踏入了画舫的船舱内。
媜珠早已离开,她去了船舱的底层里避了一避,和几个船娘们歇在了一起,将就将这一夜打发过去。
船舱内的倪常善也很快离开。
借着朦胧而摇晃的烛灯,郑萱娘看到了一个男子高大健硕的身影,他正疲惫地坐在窗沿边的一把太师椅上,躬着脊背,以手撑额,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雨水湿透了她的衣裳,但她一点也不在意。
她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他身边,良久之后,在沉沉死寂中,她终于哑着嗓子唤了他一句“大郎”。
她是没有给他取名字的。那时候也就因为他是她的长子,她就囫囵按着序齿唤他大郎。
听到郑萱娘的呼唤,周奉疆头也未抬,仍旧不理不睬。
郑萱娘抹了把眼眶中的泪水,又唤他:
“大郎,这么多年,你在外头过得如何呢?我的儿,今夜又缘何这般伤心?方才那女孩子是谁,是你的妻吗?你已娶了妻室,母亲心中当真为你高兴。”
周奉疆霍然抬头望向她:“你在叫谁大郎?你对着我叫出这声大郎时,你想到的是我,还是你在谢家生的大郎谢秉清?你的泪又是为谁而流?是为了我,还是为你再也不能看见你最疼爱的谢秉清了?”
他真的变了。
他不再是当年冀州那个任她虐待、宣泄怒气的孱弱幼犬,他长大了,长成了一头凶暴的、能吃人的恶狼了。
他也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时隔二十多载,这就是母子重逢后互相说出的第一句话。
郑萱娘抹了抹泪,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又是许久的沉默后,她上前靠近了他,站在了他的身边,抬手抱住他,将他的脑袋轻轻拥入自己怀中,轻柔地抚摸着他。
“大郎,我不是个好母亲——”
“你是。你是个好母亲,何必这般妄自菲薄?对于谢家兄妹而言,你是天底下最好的、最慈爱的母亲。对于死在北地的李氏小儿,你才是这世上亘古未有的毒妇。”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周奉疆就冷冷地打断了她。
郑萱娘和原配丈夫李嶂所生的李氏小儿,早已死在了北地。他无父无母,一生孤苦。
活下来的那个人,是周家的养子,是周奉疆。
面对这个孩子的每一句指控,郑萱娘皆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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