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君王: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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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媜媜啊,爹爹有那么多的孩子,可是最宠爱者唯有你一人,你认不认?爹爹最疼爱媜媜,最喜爱媜媜,爹爹把宠爱都留给了媜媜一人,有时你的兄长、手足姊妹们,心中难免有不悦的,他们可能会有些不喜欢媜媜,媜媜也不该和他们计较。”

    “媜媜,你是你娘生的,你是爹爹的嫡女,是爹爹的宝贝,你得到了爹爹这么多的宠爱,你是馆陶县主,你要有做嫡女的样子、做县主的风范。爹爹把宠爱留给你,那么你就要尽力去关心你的兄长姊妹们,让咱们这个家和和气气的,好不好啊?”

    从此媜珠就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她以为兄长们不喜欢她,是因为她抢走了原本该属于他们的父亲的宠爱。而她受用了这份疼爱,她受之有愧,她心中不安,爹爹对她越好,她就越要对兄弟姐妹们好,只有这样,她才能心安,她才觉得自己对得起父亲的厚爱。只有这样,兄弟姐妹们才会多喜爱她几分。

    ——可现在,她似乎不会再这样认为了。

    媜珠想到了四妹妹周芩姬说过的话:

    “我们这些做女儿的不欠他,我们才不要去给他扛周家的牌坊!他真心爱的只有他那些儿子们!纵使有什么血海深仇,也该他活着的儿子给他去报仇,找女儿做什么!”

    四妹妹对父亲是恨的,而媜珠依然对他恨不起来。恨不起来,也爱不起来。

    他对她是有宠爱的,和家中其他的姐妹们相比,她简直就是被他捧在掌心的挚宝。

    她的好几个小妹妹们,父亲甚至连给她们取个名字都懒得去取,一年也未必过去亲自看一眼,连她们的生辰和年岁都记不得。

    他对她的确比对别人好,媜珠不能不认父亲的恩情,可这宠爱里同样夹杂了太多的假意,像藏在棉被里的细针。摸上去是柔软的,盖在身上是温暖的,但认真去细细抚摸,又免不了被扎得十指流血。

    长大之后的她想要细品父亲留给她的爱,就如饥寒交迫的流民们好不容易等到一碗官府施舍的赈灾粥。

    闭着眼去喝吧,勉强填饱肚子就行,吃进肚子里的是实实在在的,可你若是睁开眼去瞧官府给你煮的是什么……一碗稠粥半碗的沙。

    父亲都死了,不论是她爱他还是恨他,她都做不了什么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将他的规训教导奉为圭臬,她会收回她替他爱他的儿女们的那颗心。

    家里的手足姊妹们,周氏宗族里的亲戚们,她已无能为力再去多发善心了。

    第66章

    周鼎此人,其实素来淡漠又寡情,实则他身边没有一个人真心觉得他爱过他们的。不论是他的正妻、妾室还是儿女们。

    当连媜珠都发现周鼎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爱她时,这一夜,在地牢中的周婈珠是何等心情,亦是可想而知了。

    事实上,周奉疆和媜珠在那牢房的隔壁偷听他们几人争吵谩骂之事,他们尚且是不知道的。

    既根本不知道,故而在周奉疆带着媜珠离开后,几人仍在面红耳赤地吵个不停。

    周婈珠骂周芩姬没骨气又下贱,周芩姬反唇相讥,直戳周婈珠心中最见不得人的伤心之处,

    “——周婈珠,你这么替你父亲的周家鞍前马后的尽孝,你父亲就会多疼爱你几分么?他连给你生母写个墓志都不愿意,我还以为你这长女有多大的颜面呢!”

    “你少自欺欺人了,你父亲根本不爱你,不管你做什么,你在他眼里还是什么也不算!”

    对,她知道,父亲并没有那么疼爱她,甚至也没那么爱她的生母。

    彼时世风,世家大族里并不会真的将家中所有妾室皆视为奴仆一般轻贱,有些在家里受些尊重、有些地位的妾室们,死后家中主君还会亲自为她们撰写墓志,称颂她们在家中的言行,并且有时还会称她们为“夫人某氏”。

    在婈珠的生母因病去世后,她便想求父亲为生母亲自撰写墓志,这也是她生母在病榻上弥留之际最后的愿望。

    她觉得她的生母完全配得上这份父亲亲手所写的墓志。

    她为他养育了长女,侍奉了他足足十六年,将自己一生都献给了他,她为什么不配?

    可是父亲从未将此放在心上。

    因为他那时新宠了一个妾室,那妾室给他生了个儿子,他时常流连在自己的新宠身边,哪还有空过问早已失宠多年的旧妾?

    后来有一年父亲染了时疾,家中姊妹唯有她和周媜珠侍奉在父亲病榻之前,尽心尽力侍奉到父亲病愈。

    父亲因此大为动容,询问她们想要他赏赐些什么?

    婈珠说,她希望父亲可以重新为她母亲亲手撰写一份墓志;周媜珠听罢,亦称自己别无所求,只希望父亲能为自己的庶母撰写墓志,圆二姐姐多年来的一个心愿。

    父亲当时答应了。

    然后他又忘了,这件事又不了了之了。因为他要忙于在外的战事,无暇再理会家宅琐事。

    第三次,是在婈珠十五岁的成人及笄礼上,父亲再度说他要赏赐她什么,因为她是他的长女。

    自己的第一个长女成人了,于他而言也算是一件大事。

    婈珠最后又说,她希望父亲可以为她的生母撰写一份墓志,是她的生母为他生育了他的长女。

    这一次父亲终于记得了,他写了。

    可是时隔太多年,他连那个妾室的姓氏、籍贯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母亲姓李,他却称她为刘氏。

    她母亲是金陵人,他却称她为姑苏人。

    她母亲侍奉他十六年,他却写成了十二年。

    他根本不在乎她们母女,他根本就没有在乎过。

    可是,为了得到他的宠爱,为了替自己的生母赢得一份荣光,她这些年为之付出了太多。

    她的前半生,都在围着两个根本不在乎她的男人而打转,把自己的人生变得一地狼藉,一无所获。

    她想要博得父亲的宠爱,可父亲根本不在意她。

    ——或许他曾经短暂地宠爱过她,然而那份宠爱就是一床薄薄的破被子,根本不足以取暖。即便它如此残破,在人生漫长的寒冷冬日里,她仍然死死抓着不肯放手。

    其实她心知肚明,有没有这床残被,都不影响她会被冻死。可她自欺欺人地以为,只要抓着这床被子,一切至少会变得有一点不一样,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还想要得到张道恭的宠爱,可张道恭在逃命的关头竟然想要杀了她。

    除此之外,还有她的弟弟。

    她从未想过,终有一日连亲弟弟都要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下贱。

    父亲,丈夫,兄弟,所有的男人都是不值得的,甚至都让她觉得面目可憎。

    她又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她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只不过这个世上为了男人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不值得的。

    在地牢的这个深夜里,她想到了周芩姬对她说过的话。

    ——“女人在这世道里本就艰难,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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