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君王: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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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一个疯子没什么好说的。

    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婈珠看了许久,他也只是想到了他的旧主周鼎,他同样是看着婈珠长大的,甚至年轻时曾经喝过婈珠满月时的满月酒,故而对这个女孩儿有了几分为人父般的悲悯。

    然而,就在邓元益转身要走时,婈珠的哭声止歇了下来。

    她趴在马车的一角,用衣袖随手抹了把泪,轻声地对他问出了几个字:

    “……我的段充呢?”

    邓元益愣了愣,回道:“还没死,活着。被另外关押起来了,等着回长安受审。”

    这桩谋逆大案里,段充也是周婈珠和韩孝民里外勾结的最重要一环,哪怕他只是个看似微不起眼的侍卫,也是绝不可以轻易忽略的。

    婈珠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片刻后,她低着头退下自己手腕上的那只玉镯,头也不回地递给了邓元益。

    “将死之人,不必为难他。这只镯子给你,算我最后麻烦你一回,你替我为他安排两顿饱饭,再给他找个女人,让他吃饱喝足舒舒服服地等着上路吧。”

    她知道段充肯定是活不了了,犯了这样的大案,恐怕周奉疆就连死也不会让他死得太轻松,被斩首示众都算是他走了大运能痛痛快快地死了。

    那只镯子,还是当年她嫁给张道恭做河间王侧妃时,张道恭赏给她的。

    多年来她一直爱护非常,视若珍宝,此刻再想想,于她而言也没那么重要了。

    邓元益在婈珠看不见的地方轻笑了下,他并未拒绝婈珠,而是收下了那只玉镯,对她说了个“好”字。

    与婈珠一路的辛苦艰难相同又不同的是,即便同样在马车上过得很不舒服,媜珠却连吭也未吭一声,而且她甘之如饴。

    施氏姐妹一路上数次问及媜珠可还撑得住,因为逃出来的那天晚上,她在夜间入睡时被露水沾湿身体受了凉,之后就一直有些发热,不太好过的样子。

    可媜珠每次都坚称自己无事,一再要求她们快些赶路,她要早日见到姐姐和张道恭,她更怕身后周奉疆会派人来追捕她。

    如此,就算施氏姐妹看出媜珠短短几日内整个人都被熬得瘦了一圈儿,只要媜珠自己不松口说不舒服,她们也不敢直接带她回头,只能按着既定的路线一路往南走去。

    几日相处下来后,她们发现这赵皇后还真有点苦中作乐的本事。

    每日里,不论马车如何颠簸,她除了不开口抱怨劳苦之外,就是安安静静地待在车厢里,从车帘掀起的一角来观察着外面的世界,哪怕是山林中的一花一木,皆让她觉得新奇有趣,能让她津津有味地看上许久。

    她学会了辨别山中的各种浆果,会趁着施氏姐妹休息的时候去摘来新鲜的浆果,送给她们姐妹解乏解渴,说是感激她们一路上辛苦照顾她。

    她还很快学会了如何照料这匹跟随她们的马儿,每当停下休整时,施氏姐妹在一旁啃着干粮喝水休息,媜珠就会主动上前给马儿喂食喝水,她观察出这马儿喜欢吃什么样的草,也会自己在山林左右采草来喂马。

    除此之外,她居然还摸清了如何给这马儿打理毛发,梳理鬃毛,总是将这马儿弄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现下,就连这匹马都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每每媜珠去给它梳理毛发时,它就无比高兴欢快,两只马耳朵轻轻转动着,双目明亮温柔地注视着媜珠的动作。

    施氏姐妹心里叹息,有时连她们也搞不明白,深宫内帷里,陛下到底对赵皇后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会让这位天下女子艳羡的宠后本人这样迫不及待地逃离他?

    赵皇后对一匹马都能这样细致入微地温柔照料,那陛下到底是怎样对待了她,才让她恨到出来的数日里对他一个字也不想再提?

    最让施氏姐妹崩溃的一件事发生在后面的几日中。

    因为皇帝让她们带着皇后过苦日子、熬一熬皇后的性子,所以她们身上当然会表现出囊中羞涩的窘迫来,而赵皇后逃出来的时候什么金银首饰也一件没带,她们理所当然地因为缺钱在外面吃不好、喝不好、住不好、睡不好。

    ——于是,某日路过某个县城时,赵皇后居然萌生出了卖头发的念头。

    她们是沿途遇见了一个收头发的小摊贩,这些摊贩买来女子头上的长发后往往会再高价兜售给有需要的旁人。

    赵皇后瞧见这个满嘴吆喝收头发的小贩子后,起先闷闷地犹豫了片刻,而后便语出惊人,说想要卖去自己的头发,给她们换一笔盘缠路费,哪怕能换一只烧鸡的钱,给她们吃顿饱饭也是好的。

    施氏姐妹当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姐妹两人都抓狂得快要晕倒了。

    她们当下赶忙阻拦皇后。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且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其贵重,何况陛下只是让她们熬一熬皇后的性子,要是把皇后的头发都熬没了,回头她们姐妹的人头也该落地了。

    再者,被养得这样漂亮细滑的浓密乌发,一个女子怎么能说卖就卖呢?

    赵皇后却是无所谓的样子,低头梳理着头发和她们道:“不过是一团烦恼丝罢了,有什么非要它不可的理由么?不如卖了它,多换些银钱在身上才是正理。”

    施氏姐妹是连拉带劝,最后也是实在口不择言,竟然对媜珠道:

    “娘娘不是一心要见河间王殿下吗?娘娘没了头发,这美貌也要折损几分,河间王殿下也不会想见到这样的娘娘的!在河间王殿下的心里,娘娘肯定还是当年那个鬓发如云、娉娉婷婷的北地第一美人,娘娘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媜珠只是又犹豫了片刻,就无比坚定地对她们说:

    “不会的,我和殿下青梅竹马,我知道殿下不是那样的男人。他从不以容色看我,我在他面前,也并非像对……对那人一样以容色侍人。就算我没了头发,他也不会因此另眼看我。”

    施氏姐妹听闻这话后愣在当场,心中是一片死灰,为赵皇后感到了绝望。

    ——皇帝知道了这话,还不知要如何发怒,最后这怒火又要赵皇后柔弱纤细的身子来承受,何苦呢?

    媜珠的头发最后还是没卖成,因为她被施氏姐妹按在马车里强行带走了,直到她们的视线里再也看不到那收头发的小贩子后,媜珠才被人放了开来。

    虽然头发没卖成,可今日之事还是被施氏姐妹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写在信中寄给了皇帝知晓。

    为了逃跑,为了换一笔路费去见张道恭,她连自己的头发都舍得卖。

    别人劝她别卖头发损伤容貌,她还敢信誓旦旦地扬言说张道恭对她是真心相爱、不像他一样只爱她的美貌容色。

    这一次,在收到施氏姐妹寄回的信时,周奉疆并没有表现出很生气或是面色铁青阴沉的样子。

    他甚至还饶有趣味地捏着那张信纸低低地哂笑了一番。

    听见皇帝那样的笑声,倪常善带着自己的徒弟倪赐清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倪赐清更是腿脚发软地差点跪倒在地上。

    周奉疆将那信纸随手丢回桌案上,负手而立,瞥向倪常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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