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君王: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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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觉遍体冰冷,连十指的指尖都是冰凉的,几乎连触觉也失去了。裙裾之下的双腿颤抖起来,她连哭都不会哭了,只能睁着一双含泪的美眸绝望地看着他。

    那个被他踩在脚下的男人,是她昔日的情郎,也是这天下旧日的君王。

    是她今天满心欢喜来见的人,张道恭。

    可,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呢?为什么一切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这和她想象中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在媜珠看见张道恭同时,跪伏在地的张道恭也看见了他。

    他们二人四目相对时,除却对眼下处境的屈辱之外,彼此都觉得对方格外的陌生。

    彼此的眼睛里,都再难找到当年的情愫了。

    她不再是懵懂单纯的少女,他也不再是意气风发的河间王。

    他们都不过是笼中囚。

    一个男人是绝不愿以这等姿态见到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的,何况还曾是做过天子的张道恭呢。

    然而也就是在这样的场面里,他唇瓣微动,还是轻声唤了媜珠一句:

    “媜珠,六郎在这里……”

    媜珠哭不出来的泪在这一刻如断线珍珠般倾泻而下:“六郎,六郎……”

    周奉疆仰首冷眼看着这对昔时的苦命鸳鸯,对媜珠的怒意已达到了快要喷泄的顶点了。

    他不动声色地用力将张道恭踩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冷声呵斥了媜珠一声,而后一字一句地问她:

    “媜媜,我只问你一遍,你现在是想要跟兄长回长安去,继续去做你兄长的开国皇后,还是宁愿陪他一起当亡国奴?”

    不等媜珠先开口,周奉疆又提醒她道:

    “媜媜,想想你的母亲、你的外祖赵氏全族,想想你留在长安的那些周氏亲族。你好好想一想,好好地回答我。是愿意跟我回去做皇后,还是跟他一起当亡国奴?我只问你一遍,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只有一次张口回答的机会,听见没有?”

    媜珠的恐惧与绝望在这时也攀升至了顶点,她口不择言地胡乱顶撞他:

    “周奉疆,你如此毫无底线,你的子孙后代也会遭报应的!”

    她尖声和他争吵:“自古鲜有以如此待前朝之君者,你如何待前人,后人也如何待你的子孙!难道你的江山就永远稳固、千万年不倒?难道你的子孙后代不会有做亡国奴的吗?你今日如此羞辱他,数百年后你的江山亡国了,后世之人又该如何凌辱你的子孙!你不积前德,必祸及后世!”

    周奉疆面色铁青地踩过张道恭的脊背起了身,一步步走到浑身僵硬的媜珠面前,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逼她望着自己。

    “周媜珠……我给过你最后的机会了。”

    他冷笑,“朕不论后世,只论当下。今朝天下为朕所有,万事皆顺朕意。你忤逆朕,朕便会让你知道后果是什么。该算的账,朕会一件件和你细细算。”

    第56章

    媜珠即便是先前再迟钝,到这一刻,她也该明白她是从头至尾都在这男人的掌心里,没有飞出去过半分了。

    大半个月来车马劳顿,她满心期盼着以为迎来的是自由,所以不论吃了多少苦头她全数生生咽下,没有半分抱怨,结果换来的就是这一场闹剧和玩笑。

    一场空。

    原来一直以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恢复了记忆,知道她和旁人密谋着要逃跑,知道她要来见张道恭。

    他看着她在他掌中小心翼翼地艰难挣扎,看着她用这样粗陋而笨拙的方式试图逃跑,他一声不吭,装作不知情,就是想看她在最满怀希望的时候跌入谷底,以她的绝望和无助当做自己的取乐之事。

    不过……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让媜珠整个人又是猛地一发抖,身上寒意更甚,几乎连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如果周奉疆一直都对她私下的那些小动作了如指掌的话,那现在他已追到她面前来了,——那些帮过她逃跑的人呢?

    她的弟弟穆王一家,为她传信的冯夫人,连带着整个颍川公主府……

    这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媜珠那般恐惧而僵硬的眼神落入周奉疆眸中,他当下便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到这个份上了,她居然还有闲心去思量那些人的死活,他是该真心夸赞一番她的善良体贴,还是明明白白告诉她,她有多自不量力、多愚蠢不知好歹?

    周奉疆一手捏着媜珠的下巴,另一只手温柔又爱怜似的拍了拍媜珠的脸颊:

    “傻姑娘,也真难为你心里记挂着这么多人,这时候了还有空惦记着旁人会是什么死法。”

    这话里就是在明摆着告诉媜珠那些人的下场了。

    他从来都不是清瘦的男子,再加之多年的戎马生涯,令他有极健硕颀伟的身量,他站在媜珠面前时,便可轻易将媜珠整个人笼罩在他投射的阴影之下。

    他的怀抱就像是专用来囚禁她的牢笼。

    媜珠一言不发,惟有美眸中蒙上的那层水雾瞬间凝结成一颗珍珠状的泪,立时便滚落下来,砸在男人的手背上,而后顺着他的手背又落到地上,没发出丁点声响。

    如同她的委屈与不甘,在这世上从来也是无声的,无人在意的。

    见媜珠落泪,周奉疆面上的笑意愈发残忍起来。

    他忽然松开了扣住她下巴的那只手,后退了两步,漫不经心地负手在这偌大的驿站正房里慢慢踱步两圈,似是在仔细打量着这间屋子里的每一处细节。

    媜珠除了觉得惊恐、屈辱、愤怒之外,当下又因他这般举动而有些不解。

    大约转了几圈后,周奉疆才缓缓转过身来,隔着几步的距离看向媜珠和跪倒在地的张道恭:

    “媜媜,知道朕今日为何要让人带你来这里和你的旧情郎相会么?”

    媜珠自然是不明所以的,可她感觉到,当周奉疆说到“这里”两个字时,张道恭一下子变得极为不安和恐惧,像是很害怕周奉疆之后说出的话似的。

    “媜媜,你不是素来觉得朕出身卑贱、忘恩负义、手段残暴、不仁不义、恶稔罪盈么?你不是觉得朕配不得你俪阳公主之孙女的高贵身份么?你是公主孙女,他是当朝皇子,你们都是凤子龙孙,惟有你们才堪相配,你一直把他当成你自己毕生的良配。”

    “当年,你口口声声也说要永远陪着他,你说你知道如今天下局势危急,知道他身上担着的重担,你还说,哪怕他以后真的要做亡国奴,你都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誓死会永远追随他……”

    周奉疆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朕今日带你来这里,是要当着你旧情郎的面,给你讲个有趣的故事听。你听完这个故事了,若还当真要和他双宿双飞,一生认准他,那朕也惟有叹服。”

    他看向张道恭:“即便你是亡国奴,朕也愿意再称呼你一声建德皇帝陛下。敢问这位皇帝陛下,您可还记得当日洛阳城为蔡州节度使温思程所破后,您带着洛阳城里的宗亲百官们一路逃亡,逃至夔州时,就在从夔州渡江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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