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吟刀啸: 160-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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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片刻之后想到昙花的花期,她心中又止不住地难受,柔声道:“这花要开很久才凋谢呢,你不能看到那么晚,要不你先回房睡吧?”

    谢缘觉淡淡一笑:“很久?”

    凌岁寒的声音低了一些,有些心虚:“至少两个时辰吧,那时候都子时了,你怎么能那么晚睡?”

    “你是怕我晚睡,还是不想让我看见它的凋谢呢?”谢缘觉见凌岁寒没有回答,沉吟少顷,倏地又道,“你们知道缘觉二字是什么意思吗?”

    这话题转移得莫名其妙,凌岁寒奇道:“这不是你现在的名字吗?”

    “是我师君给我取的名字。”谢缘觉道,“早在两年前我已决心出谷求名,起初师君并不同意,后来我又求了她多次,她虽仍未答应,其实暗中已在为我准备。正巧有一日,鸿洲刺史的母亲身患重病,经人引荐,前来长生谷来求医,师君不过数日便治好她的顽疾,将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那鸿洲刺史感激不尽,问师君可有什么要求,师君遂为我向他要了一个身份,一张官府亲发的过所文书。我回到长安,总不能还用谢妙的身份。而师君做主,为我取了缘觉这个新名,则是对我的一种告诫。”

    凌岁寒等人都不明其意:“告诫?”

    “缘觉乃佛家语,与声闻皆为佛家小乘果位,能解脱生死。但声闻,是于有佛之世,闻佛之声教而悟解得道者;缘觉,则是于无佛之世,无师友教导,观察十二因缘,而以智慧独自悟道者。所谓的十二因缘,是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师君是希望我记得,即使出谷入世,也莫要妄动凡心,莫要与世人有太多接触牵连,只可以作为一个旁观者。”谢缘觉道,“师君修行多年,她对佛法的理解不应有误,我自然是一直遵守的。直到最近这段时日……我对‘缘觉’二字渐渐有了不同想法,我是大夫,我为许多病患治过病,见证过他们的痛苦,可我能够知道疼痛究竟是什么滋味,不是因为我是大夫,而是因为我同样是病人。若不深入红尘,经历红尘,又如何真正参透十二因缘?我从前一直在逃避,实在是大错特错。花开花落,乃自然之理,违背不得,我还不至于触景生情,你们不必忧虑。”

    “前面的话有道理。”凌岁寒单手托着腮,认真听了半晌,眉头已越皱越紧,“可是最后一句话……”

    谢缘觉道:“最后一句话没道理?”

    凌岁寒道:“你若真的此刻心中毫无波动,又怎么会和我们解释这么多?”

    谢缘觉愣了愣,一时语塞,无法反驳凌岁寒此言。

    是啊,花开花落,自然之理,谁不懂这个道理呢?可是有些道理,即使心中明白,实际却不一定能够做到。

    执著如果可以轻易放下,也就不会称之为执著。

    “你晓得的,我从来不信神佛,没看过佛经,不懂那些佛法佛理。但花是花,人是人,人有思想,人能行动,那就可以选择抗争。”凌岁寒用最寻常的语气,说最坚定的话,“前些日子我们不是已经发现菩提心法与阿鼻刀法确有关联了吗?那天我们还约定过,等长安的危险解决,我们去净意庵一趟,只要能查到这两本秘籍的来历,说不定就能领悟它们的秘密。以后我们还能一起看很多很多年的昙花盛放。”

    谢缘觉又在她口中听到“抗争”这个词,不禁展开眉目,真心笑了一笑,然后郑重地颔首。

    “好。”

    从年少到如今,谢缘觉的勇气来源一直都是凌岁寒。

    星移漏转,无瑕的昙花在风中摇曳,无情的时间亦在风中流逝。谢缘觉本想等到昙花凋谢再回房歇息,然而多少年来她都保持早睡,身体早已养成习惯,又过一会儿,渐感困倦,眼皮有些睁不开,不知不觉间竟倚在凌岁寒的肩上睡去。凌岁寒登时浑身僵硬,呆了一阵,才缓缓抬起左手,把她揽入自己怀中,低下头凝视她的容颜,又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迅速移开目光。

    “她睡着了。”凌岁寒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手足无措地看向颜如舜与尹若游,“你们帮我抱她回卧房好吗?”

    颜尹二人皆未答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瞧着对面的两人。

    凌岁寒继续低声道:“我只有一条手臂,没法抱她回去。”

    颜如舜的脚步依然未动,却终于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凌岁寒双眼一下子睁大,顾忌着舍迦此时躺在自己怀里,才忍住没跳起来,结巴道:“她、她是我朋友,我不喜欢她,还讨厌她不成?你们难道不喜欢她吗?”

    颜如舜道:“你应该明白我说的喜欢是什么喜欢。”

    凌岁寒神色里的慌乱消失,陡然安静下来,默然良久,并未承认。

    却也没有否认。

    颜如舜道:“看来我猜对了?”

    凌岁寒道:“你们怎么会……怎么会……”

    尹若游道:“我们还不是睁眼瞎。”

    凌岁寒转首望向已在渐渐凋谢的昙花:“你们别告诉她。”

    尹若游道:“为什么?”

    “她小时候其实很怕黑,也很怕一个人独处。我最近常在想,她那天晚上是怎么敢一个人出谷的……她是被我害成这样的……”昙花一现,果非虚言,眼前那几枝昙花的花瓣已如白雪纷纷凋落下来,而凌岁寒声音里隐隐透着一点压抑的痛苦,“她说这件事与我无关,我也知道她是真心不曾怪我,她的心肠从来都是这般软,可是我怎么能真的若无其事,把这一切当做未发生?在她的病痊愈之前,我没有资格向她表达心意。何况……何况即使她的病痊愈,我的仇还不知何时能报,我想让她今后平安快乐自由,但我给不了她这样的保证。”

    她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困境未能挣脱破解。

    又如何能谈及情爱?

    颜如舜与尹若游相顾无言,在这一点上她们目前确实帮不了她们的忙,便不知该怎样劝导。

    夜色愈深,冷风乍起,凌岁寒怕她着凉,左手臂下意识收紧了一些,用自己的体温为她挡住寒意,正想要再度开口请重明或阿螣帮自己抱舍迦回房,却忽听怀中之人低沉地“嗯”了一声,身子动了动。

    凌岁寒登时一惊,下一瞬遂见谢缘觉缓缓睁开眼睛,她的手脚就不知往哪里放,心跳到嗓子眼:“你、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谢缘觉从她怀中起身,揉了揉眼睛,反问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睡了有多久?压着你了吗?”

    “没、没有很久。”凌岁寒松了口气,“已经很晚,你是该睡了。”

    谢缘觉还有些迷茫的模样,侧过头注视一会儿前方花圃里枯萎的昙花,遂与她们三人告别,而后迈步往走廊房间走去。然则她一直走到门口,凌岁寒都还跟着她的脚步,亲眼看她步入卧房,这才告辞离去。

    且在转身之前,凌岁寒一只手为她关上房门。

    紧闭的门窗顿时隔绝月光,谢缘觉再也忍不住伸手握住胸口,眉心深深皱起一个结。

    她在刚刚骗了符离。

    院里没有床榻,坐着睡觉根本睡不安稳,她本就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是以早在凌岁寒将她揽入怀中的那一刻,她人已清醒,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继续闭着眼睛装睡,万万没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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