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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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罪臣,犯了欺君之罪,罪不容赦,罪该万死。"

    她说着就拉开了细带,解开了外披的那件孔雀蓝斗篷。

    搁置一旁后,她并未停下动作,在摘了头上的官帽之后,又颤着手指去解身上的官袍。

    眼见她开始宽衣解带,姬寅礼闭眸深吸口气,猛地将手里笔掷向案面。

    "陈今昭!你将衣裳给我穿上!"

    陈今昭置若罔闻,直至将官服褪下,这才着了身素色的中衣伏地叩首。

    "罪臣欺瞒了殿下!罪臣……实为女子!"

    她低语哽声道,"以钗裙之身窃居朝堂,实乃滔天大罪,罪无可赦!罪臣不敢乞殿下宽恕,惟愿殿下能看在罪臣入朝以来鞠躬尽瘁的份上,只降罪臣一人,饶恕亲朋一命。恳请殿下开恩,罪臣不胜感激!"

    第96章

    殿内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死寂后,突然响起抚掌发笑声。

    "卿欲与孤论君臣乎?好,好!"姬寅礼推案起身,俯视戟指她,不怒反笑,"欺君大罪,按国朝律法当夷三族,岂是你一人伏诛就能谢天下的?不过念你多年为官,勤勉任事,便法外开恩,只诛你满门罢!"

    说着就要抬步往外走,"来人,去宣文武百官至宣治门前,今日孤要惩治大逆不道之臣,以儆效尤!另派禁卫军速去永宁胡同……"

    "殿下!"陈今昭一把环抱住他的双腿,哭道,"刚是我说的不对,殿下不要生气!请殿下看在你我之间的情分上,饶恕我这回罢!"

    "我们之间还有情分?"

    "有的,有的!往昔吾二人亲密无间,岂是简单君臣二字可尽述?"

    姬寅礼余怒未消,却重新落回了座。

    陈今昭伏他膝上痛哭,脊骨轻颤不止。

    刚被宣进来的刘顺,余光瞥见殿内情形,就赶紧退了出去,关好殿门。至于殿下刚才的命声,他当然按下不表,自不会傻到真去召集文武百官、去永宁胡同逮人。

    "你骗的我好苦啊,陈今昭!"她的眼泪洇湿了他绸裤,浸透进他的膝头,灼热如焚。他的掌腹抚在她的脑后,一下又一下,"你安敢如此欺吾。"

    "不是的,我从未想过欺瞒任何一人,只是世情逼着我只能如此!"她眼泪止不住的流,语不成声,"八岁那年隆冬,兄长染病意外去后,体弱的父亲也一病不起,没过几日就随兄长去了。家中没了顶门立户之人,年轻寡妇与两幼女的下场可想而知!我没办法啊殿下,我只能撑起门户,否则等待我们母女三人的,只会是被族人瓜分财产后,再被牵羊似的牵往各处发卖的凄凉下场。"

    那年大雪封山,整个陈家天塌了一般。

    她的母亲疯了,冒风冒雪的往山上跑,要求佛求神的去救屋内两个尸身僵硬的人。她跟在后面边追边哭,只觉漫天风雪好似没个停歇的时候,冰寒刺骨的糊在人眼上,让她连路都看不清。

    那日哭倒在雪地里时,她甚至想着,或许母女三个就这般去了也好,否则来日之下场恐比此番惨上千百倍。

    宋家自她外祖父母去后,就无人能顶起门户了,两个舅舅一人好赌成性、一人贪财懦弱,投奔他们二人,恐她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而陈家那些族人也多非良善之辈,父兄在时,面上还能有几分香火情,可一旦顶门户的人不在了,利益驱使着他们必会如闻血腥而来的鬣狗一般,将她们母女三人分食殆尽。

    所以,她只能代替胞兄顶起门户。只能如此,别无选择。

    姬寅礼偏过脸重重喘口气,缓缓胸臆间的酸痛悒闷之情。

    他想起了去乌成县调查到的事情。

    她在乌成县名气很大,乡里众人无人不赞其贤一一年少侍奉疯癫寡母,抚育稚龄幼妹,孝友兼修;及长才学出众,少年英才,品行高洁,实为方圆百里之翘楚。

    乡里都夸她是懂事的好后生,夸其贤,赞其德,可这懂事的背后,却是她用稚嫩的肩膀,挑起了整个家的重担。

    无人知其苦,无人晓其累,甚至连众人的赞语都是颂其兄之名。

    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绞痛之感。

    不免又想起了那日在江南青楼红馆,见到的那两形容单薄的小姑娘。若是她没能顶替她兄长身份的话,那她如今会不会也落得那般的下场?

    他不敢想。

    不敢想她任人打骂、任人欺凌的场景,也不敢想她会如何惶恐的被推到权贵面前,伺候那些衣冠禽兽。

    她这般貌美、濯濯如皎月,那些癖好怪异的禽兽,会如何兽性大发,会如何肆意糟践她,凌辱她,都可想而知!

    这般的念头便是堪堪一想,都能让他目眦欲裂,痛极,恨极!

    更让他不敢想的是,那般,他们二人或许一辈子都遇不见。她那般的身份,甚至都送不到他面前来。更多的可能是,他们二人不会有任何交集,她会在无人知的角落,被欺凌被打被骂被糟践,再被喂几次药,而后年纪轻轻就早早去了,而他依旧高坐明殿,对此全无所知,自始至终都不知世间还有这般一个人。

    如斯一想,只觉血液逆流,胸口都似被撕扯成了两瓣。

    "若你怕的是身份败露,你这欺君之事见罪于天,那吾今日给你明话:汝之罪过,孤已洞悉,今降恩旨,免汝之罪,今后不复追究。"

    见他此话一出,对方倏地抬起脸看他,那满面泪光的堪怜模样,看得他只觉心疼都来不及,连重话都不忍说,又焉能忍心苛责降罪。

    "既恕你无罪,便不会朝令夕改,你可以将心安心放回肚中,此后不必再诚惶诚恐。"他抬掌抚她面上的泪,柔缓了声,"把泪收收,我见不得你这模样。"

    "谢殿下!殿下恩比再造,您大恩大德,臣永生难忘!"

    陈今昭感激涕零的说着,就要给他磕头道谢,却被他一把攥了胳膊半提了起来。

    "陈今昭!"姬寅礼钳制着她胳膊,俯身逼近,凤眸视着她一字一句,"不是臣。陈今昭,你非臣!你应明白我的意思,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殿下,臣……"

    "再说一遍你非臣!孤更愿意听你,自称臣妾!"

    寝殿内一下子无声无息。

    见她仰面怔忡在那,姬寅礼松开了钳制,转而伸手去抚她濡湿的鬓角,语重心长道,"你可知,我甚怜你。知你的不由己,疼惜你的艰难不易。曾经你顶替兄长之名是不得已,但如今你已然有了倚靠,不必再如斯辛苦。陈今昭,你可以做回自己,不必再替旁人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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