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里: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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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闭着眼睛嘛。”

    李崇润把她摁回去,学着她说话的语气,“不是还有耳朵嘛。”

    真是敏锐。

    缨徽倾心赞叹,不枉这些年虎狼窝里混过。

    小狼终于慢慢长大,有了铠甲和刀剑,能抵抗外界风雨

    侵袭了。

    所有人都在长大,她也要长大。

    低头摸了摸鼓起的腹部,遥想未来。

    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会不会很漂亮。

    是沉静还是吵闹,是笨拙还是聪明。

    如果可以陪伴他长大,好好养育,就像当年谢家人养她那样。

    不要像她,要像燕燕,像阿兄。

    可惜,没有机会了。

    缨徽有些难过。

    李崇润靠在车内的绣垫上,幽幽看她,“又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真是的。

    缨徽心想,还是小时候那个人畜无害的小七郎可爱。

    长大了太精,在他眼皮底下什么都无所遁形。

    缨徽还真想起一事:“我阿娘和妹妹……”

    又觉得丢人,斟酌了词句,“她们有些闹腾,白蕊派护卫吓了一吓,若是回去后她们还闹,就迁出去住吧。”

    李崇润道:“这些小事,你做主就行了。”

    缨徽低下了头。

    李崇润又道:“你没告诉我,刚才因为什么伤心。”

    没有蒙混过去。

    他了解她至极,不会因为韦家那些人伤心如斯。

    缨徽当然不可能说实话。

    若是叫他知道,事情又如何进行。

    她半是真,半是胡诌:“我以前在谢家,有个小姐妹,她叫燕燕。”

    李崇润坐直了身体,显得很感兴趣。

    她从来不愿意在他面前提及这一段往事。

    终于肯主动说,当然要做最虔诚的听众。

    “她很闹腾,也很好。”

    缨徽目光渺远,回忆时唇角噙上甜蜜的笑:“她整天叽叽喳喳,比黄鹂鸟的话还多,阿娘总是打她。家里请了女先生,她总是坐不住,央了女先生,带我去集市玩。集市上有糖面人,可甜可甜了。我拿不准要糖猴子还是糖兔子,燕燕总是都给我买回来。”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说起这段往事时,她的语调是轻快的。

    “那时候阿娘总是唬她,这么皮,仔细将来嫁了人天天挨揍。”

    缨徽低下了头,“我一直算着年纪,她应当成婚了,我很想很想再见她一面,问问她过得好不好。可惜……她死了。”

    万箭穿心而死。

    声音渐渐低迷,有晶莹的泪珠滑落,跌碎在膝上。

    她终于能心平气和地谈论起这段往事。

    终于能认认真真地为他们哭一场。

    李崇润凝着她,从袖中摸出罗帕,仔细给她擦拭泪。

    擦了流,再擦。

    她哭了一路,到家时还在抽泣。

    李崇润想让她哭个痛快,吩咐车夫,绕着都督府转圈。

    哭到迟暮,才稍稍消停。

    哭得脱了力,绵绵地躺在李崇润的怀里,呼吸轻浅。

    李崇润抚着她的发髻,说:“今日是除夕。”

    缨徽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

    李崇润无奈道:“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回家的,我想和你一起守岁。”

    高兆容早在宅邸里等他们。

    她备齐膳食,还命人温了一壶酴醾酒。

    今夜,她兴致很高。

    说起了王鸳宁:“这小丫头真是能干,去了龟兹,说是那里盛产铁器,她要找一种最结实锋利的,给幽州军铸造兵器。”

    说起王鸳宁,李崇润小心看向缨徽。

    她只是低眸盯着膳食,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缨徽不是不知道。

    多好的姑娘,崇润也不是什么坏人。

    门第品貌皆登对,是天赐的良缘。

    今日在后山,目睹阿兄祭奠亲人。

    她突然意识到,多年未见,只有她一直陷在往日的温馨里出不来。

    其实阿兄早就有自己的生活了。

    他并不十分需要她。

    只是她还需要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这件事做完,崇润要尽快忘了她,最好身边有新人陪伴。

    他们每个人,都该有新的生活。

    缨徽歪头瞧向李崇润,为他擦拭嘴边的残渣,微笑:“七郎,我想吃酥山。”

    酥山底层铺冰,上覆奶油酥油,再浇上葡萄汁、眉黛青。

    夏日是昂贵的消暑食物,冬日却有现成的冰。

    高兆容立即说:“不行!这还怀着孩子呢。”

    李崇润却惑于她灿烂的笑容,有点心软:“要不……”

    “你可不许犯糊涂。”高兆容拧眉喝他。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缨徽只要一撒娇,他就投诚了。

    这酥山缨徽到底没吃上。

    因这姨甥两争论的时候,她突然喊肚子疼。

    剧烈的绞痛,像是有一只手狠狠抓捏着她的肚子。

    李崇润忙把女医和稳婆都唤来,几人检查了一番,仓惶道:“娘子羊水破了,需得尽快准备接生。”

    众人合力将缨徽抬回了寝阁。

    綦文丹罗帐垂下,侍女们忙做一团,端进热水,端出血水,稳婆聚在床位,不住地喊着“用力呀,娘子。”

    缨徽感觉眼前有无数星矢飞舞,腾起来,又坠落。

    几度将要晕厥,又被残存的意识拉了回来。

    疼痛顺着筋脉爬入四肢百骸,仿佛要把人撕成碎片。

    她的手无助颤抖。

    触到什么,紧紧捏住。

    像在漂浮的巨浪中抓住了一个浮木。

    连疼都喊不出来,舌头不听使唤,只能发出破碎的呻吟。

    混乱中,她听见身边有人说话。

    “徽徽,你要好好活着,尘世急风骤雨,我们都还没有享受过快乐呢。”

    有水滴在她的手背上,带着温热。

    缨徽疼到极致,思绪都模糊了。

    眼前一片幻白的光,灼灼刺目。

    在清醒与昏沉的交界,她依稀记起了当年刚到都督府的时候。

    比起锦绣热闹的西京,这里蛮荒寒冷。

    眼前全是陌生人,说着各种各样深奥的话。

    有些能听懂,有些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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