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乡下来的[无限]: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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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山村、整个镇子她最弱小。

    安溪日日夜夜琢磨这件事,这是她十八年来最大的烦恼。

    只有这一件事, 妈妈帮不了她,长辈帮不了她,朋友也帮不了她。

    因为强大的人是很难想象弱小者的烦恼, 是很难理解弱小者的悲伤。

    后来她强大了,这个烦恼就不存在了。

    安溪从未见过这样多的痛苦,这样多的强烈的、激烈的、浓烈的、让人……几乎污染当场失控的情感。

    安息镇的人永远是平和的, 几乎没有什么情绪的, 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同样的工作与生活。

    安溪曾经以为整个世界的人都是这样的, 她为自己的不同掉了一滴眼泪,后来当天下午就因为太难过在菜地里偷吃菜,被愤怒的村长奶奶种在坑里。

    年幼的她下半身在坑里,上半身展开双臂让飞鸟有落地的地方, 小小的圆脸顶着阳光一脸严肃像是在思考某些哲学的东西——

    奶奶真厉害啊,不仅会种菜, 还会种人。

    安溪可以说是不知忧愁长大的。

    所以她不知道人的尖叫可以是痛苦的,人的哭也可以是痛苦的。所以她不知道人能在没有污染与疾病的时候从眼睛里流出鲜红的血液的。所以她不知道人的眼睛能空洞到仿佛灵魂早早死去。

    所以她不知道痛苦是这样疼痛的。

    一张张脸浮现在眼前, 又一层一层叠盖在她脸上,她没有办法呼吸,也没有办法睁眼,一种浓烈的陌生的东西牢牢困住了她,更淹没了她。

    原来情感可以溺死一个人。

    她恍惚中想。

    安溪感受不到肢体的存在,她在一种很玄妙的思维意识中努力呼吸,努力撕开一层层困住她的薄膜,用实际上感受不到的手撕,用感受不到的头撞,用消失的牙齿咬……她像回到最弱小的时候,没有污染,没有武力,甚至没有真实的身躯,只有一个念头,一个绝不停下的念头,一个义无反顾前进的念头——

    她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她从来也只需要有这么一个念头。

    终于,安溪看到了光。

    然后,她看不见的怀里拢抱着看不见的哭声,义无反顾地朝着光的方向奔去。

    ……

    安溪落在哭海的海面上,脚下一张张脸组成的海浪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小腿。

    海浪的哭啸像一只只无形的手抓着她,握着她,在这些抓握中,安溪感受到了自己的手与脚,呼吸与心脏。

    安溪像幼年被种在坑里那样展开双臂,与那时不同的是这次没有飞鸟落在她的双臂上,只有一声声哭,一张张脸,抓着她、缠着她、咬着她。

    所以,安溪轻轻合上双臂,将抓着她的、缠着她的、咬着她的、哭着的、痛苦着的、无形的有形的……所有的所有,紧紧拥入怀中。

    ……

    安溪比在山上在镇上时,成长了很多。她在被这些脸撕咬的时候,过去会想真有活力啊,现在就不得不担心它们会被她那些被动触发的污染伤害到。

    尤其是最容易被触发的后背蛇纹,如果没有感受错的话,除了她的脸,她可以说被脸淹没了,很遗憾后背没有成为第二个“除了”。

    安溪有尝试努力压制后背的污染被动攻击,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是那句话,污染假设能够随心所欲控制,还没有任何副作用,它就不会被叫污染,它会有一个更贴合的名字叫:“金手指”。

    可奇怪的是,蛇纹从始至终没有被触动的迹象。

    安溪拥抱着,感受拥抱的疼痛,像幼年在菜地坑里思考哲学一样严肃地思考:

    或许它们只是痛苦,哪怕痛苦是融入骨髓的疼痛,也不是攻击。

    而蛇纹只有被攻击才会触发。

    后来又想刚刚的想法太不靠谱,有可能只是因为它们很喜欢这个拥抱。

    安溪的嘴巴还没有回来,她只能在心里想,用消失的嘴巴跟自己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哭声没有减弱,安溪的红绳被不知道哪张脸咬掉从发间飘落,及肩的并不算柔软的发丝拂过每一张痛苦的脸。

    [我得为她、为他、为它做点什么。]她想。  安溪很认真在想她能做什么。

    安溪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她过去容纳污染时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都是直接疼在她身上,翻来覆去疼痛后,熬不住晕过去,醒来就完成了。

    也不会做梦。

    因为那不是睡着,是昏迷。

    当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道是意识还是别的什么,在这个不知道什么是地方的地方。

    她的挎包不在,只有她自己。

    她能做什么呢?

    现实里无脸面具污染很快就会被蓝宝石稀释到消失了,到那个时候,无论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存在,都会消失吧?

    安溪低着头看向怀里的脸,又看向更低出的脸们,看向更远处没有暖光照耀到的黑暗,看向黑暗里传来的哭声。

    [我知道了。]安溪将头高高仰起,轻轻闭上双眼,红色花纹爬满她的左眉骨周围的肌肤。水母般的种子从安溪飘散的发丝、闭阖的眼睑、环抱的双臂、站立的双腿……从她躯体中如流水又似浮光地溢出,飘向远处,宛若一道绚烂梦幻的虹弧。  一次性释放太多的种子,她脸上的花纹渐渐印入血肉。

    安溪睁开眼睛,左眼隐约爬上红色纹路,她毫无察觉般眨了下眼睛,看着红色星光聚拢又飘散。

    红花污染,一种只寄生在生命中的污染,它不会落在没有生命的存在上。

    这些脸,都没有生命。

    这并不奇怪,失控污染的主体是一张无脸面具,面具里的世界当然不会存在生命,哪怕这里每一张脸都睁着眼睛。

    安溪动了动手指划开一道口子,血液立刻吸引了种子,但安溪眉骨已经有完整的红花污染,种子在划破的指尖打转。

    血液从指尖滴落到手指下方距离最近的一张脸上,是一个安溪不认识的熟人的脸,蛇鳞的脸。

    这张脸并不痛苦,她张扬又漂亮,是一张笑着的脸。

    血液就滴在笑脸的蓝色蛇鳞上,围在安溪指尖打转的种子立刻调转方向扎根在血液中,扎根入鳞片中。

    红色的花在蓝色的鳞片上生长而出,顷刻间长出花枝花苞,蛇鳞在花盛开的过程中闭上了双眼,在花彻底绽放时平息了所有的情绪。

    这朵怒放的花像生命一样红。

    一朵又一朵生命一样的红花,在血液中扎根在哭声中绽放。

    安溪落在平静的花海中,周围一朵朵已经绽放正在绽放的摇曳着挨蹭她的小腿。

    “直到你失控,你也无法给每一张面具种上污染。”

    一道声音从暖光里传出。

    是安溪从未在现实里听过,却在这个污染里听了很多次的声音。

    平和的、稳重的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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