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娇啼: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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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晏迟冷笑一声。

    这大长公主是在向他在示威。

    要他在维持和皇族的体面平和,同自己宠爱的女人之间做选择。

    在权势和情分之间,何须犹豫?

    更何况这根本称不上抉择,因为权势的钩连从不在女人罗裙之下。

    可是越明珠。

    他步子忽然一顿,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平白委屈一遭。

    想起那双水汪汪,黑白分明的无辜杏眸,裴晏迟心头略安定了些。

    她向来懂事,定然是不会同他闹的。

    左不过先出去一阵子,待往后好好补偿她便是。

    “世子,这边。”

    松烟小跑着引路。

    马圈旁就是那间常用来关人的屋子。

    因着开春,这里正翻涌着极浓厚的腌臜气味。

    为防着人逃跑,屋子不仅没有窗户,连门都做了两寸厚,三层锁沉沉挂在门上,在温凉月光下竟有几分阴森。

    其实府里关在这里的下人,大多是犯了背主之类的大事,大概也就是等死了。

    松烟面上闪过不忍。

    娇滴滴的个小姑娘被关在这里两天一夜,越明珠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当啷”“白露?”

    越明珠嗓子干烧,她咽了下口水方才继续开口时,声音中含着恐惧的涩,“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你也来了?”

    白露呵笑了起来,“我?我……在这里等死啊。”

    她的叙述断断续续,甚至气息弱到含糊得听不大分明,越明珠觉得仿佛有人在耳旁敲响一记铜锣,震得头脑发昏。

    是裴璋。

    自十三岁就见惯风月,他算是欢场常客,寻常作乐的手段根本就入不了裴璋的眼,所以他给白露选的路,是和他的狐朋狗友一起。

    白露自然忍不了。

    于是借机搭上了其中的一个叫尹二的,想叫那人把她从裴璋身边要走。

    却不想那人转眼就翻脸把事情捅了出来。

    “既分不清我肚子里的孽种是谁的,又被那毒妇抓住了把柄,死的就只能是我。”

    越明珠看不见白露的表情。

    但她的声音听不出一点后悔和怨恨,仿佛只是干巴巴的,平静的叙述着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

    越明珠忽想起了假山旁,白露攥她手臂留下的指痕。

    屋子里分明不算冷,可她周身发寒。

    “那你又是为什么……”

    越明珠牙齿打颤。

    为什么要去走伺候公子们的路子,既然有得力的老子娘,若是能想个法子避开也不至于如此。

    “哈哈哈!我且问你,大长公主要你去伺候大公子,你可还能避开?”

    白露咳出一口血沫子,笑声极小,却十分渗人。

    “为什么?因为我生的好!因为让那畜生得了一次手!因为我爹娘心里只有我弟弟!

    越明珠手颤得停不下来,她头晕目眩。

    白露竟然果真是不愿意的。

    可是没人这么觉得,包括她自己都只想着人各有志。

    是了,她同那些人一样,一样的不分青红皂白,一样的冷血。

    甚至被裴晏迟哄了几天,连吃的苦头都记不得了。

    白露还在有出气没进气的絮絮说着,越明珠却双耳阵阵嗡鸣,她不得不大口将带着马粪味的空气吸进胸腔。

    “难不成我就要在他手里一辈子?我呸!落在那对贼夫妻手里,舍了命搏一搏又怎么……”

    声息骤然间就断了,毫无征兆得如同从碧空坠落的断线风筝。

    仿佛只是一瞬,白露的声音就弱了下去。

    “你撑一撑!我找药房……白露,白露!”

    越明珠去摸她的手,却只摸到了温热的粘稠液体。

    “有人吗!”

    这里就是马房,这里就有彤管曾拿给她的药。

    眼前依然是混沌的黑暗,她摸索着到门边,掌心对着那门的位置竭力拍着,声嘶力竭,“救命啊!这里有人要死了!”

    “砰——”

    门开了一条缝。

    一条细细的光,针一般刺痛越明珠的眼睛,鹿儿般的眸中于是盈了水。

    “吵什么!?”

    婆子的声音没好气的在门外响起,“既犯了错还不好好思过,闹什么?我看你还是要饿几顿醒醒神才好!”

    “咚”的一声,光消失了。

    门外死寂一片,再无人回应。

    “你别白费功夫,我…活不了…”

    白露的声音微弱,“我只一件事放不下,你要能出去的话…”

    越明珠用力点头,俯下身子凑近了她。

    “我有…二十两银子,陪那母大虫上香的时候,埋在了玉佛寺…茅房出来第二棵树下。”白露喘得厉害,气息愈发细若游丝。

    门开了。

    血腥味马粪味扑面而来,屋子里的气味十成十的令人作呕。

    里面像是没有活人一样,静谧得可怕。

    “越儿。”

    裴晏迟眉头愈发得紧,几步跨进屋子,俯身叫她。

    没有回应,没有扑上来搂着他的脖子说委屈,甚至也没有慌张恐惧的缩在墙角。

    越明珠只是安安静静的,侧卧着依偎在一具面目全非、青紫肿胀的尸体旁边。

    极小的一团。

    仿佛她从来就在那里,同那尸体相伴相生一般。

    裴晏迟俯身伸手去触她苍白额头,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带了不自觉的微颤。

    “叫大夫来。”

    他长出一口气,掰开越明珠紧紧攥着的,冰冷纤细的手指,把她包裹在怀中。

    月色洒在紧蹙的眉心,照亮她凌乱乌发间沾的碎草叶。

    也只是两日功夫,她竟然轻了这许多。

    轻的就像是…

    晏迟忽想起练字时,用的那极薄的熟宣。

    越明珠睁开双眼时,裴晏迟正在吩咐松烟处置那看门的婆子。

    视线仍有些模糊。

    她有些茫然的盯着帐子顶,她不是自己在玉清筑西厢的青布帐子,竟是裴晏迟的拔步床帷幔。

    “醒了?”

    裴晏迟缓步从外间进来,伸手触她的额头,“是不是又魇着了?”

    方才她睡着的时候就一直抖。

    叶桐端茶盏的手一顿,神色坦然承认。

    “多谢您仗义执言,奴婢来生自当衔环结草。”越明珠盯着她的眼睛,语气诚挚,却止了话头不再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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