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御史: 8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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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赵令僖套着层层素纱,外罩同色幕篱,如云?????似烟,缓缓飘进寺院。

    佛前进香,院中诵经,她一步一步,一丝不苟,手中不住捻着无念所遗佛珠。经文自她口中轻缓唱出,庄严之下,多出几分慈悲。

    张湍静静看着,细细听着,心头漫过丝缕酸涩。

    她向来放荡不羁,竟愿为人修习禅法。而那无弦之曲,却已被她弃入尘埃。

    是他罪有应得,但求悔之未晚。

    法事持续整日,后晌风起,赵令僖忽觉头脑昏昏。寺中僧人诊脉问症,道许是染上风寒。张湍遣成泉往寺中小厨煮汤煎药,又遣次杏回宅中取件外衣与她避风。两人各自忙碌,便只余张湍一人得闲,搀扶着赵令僖暂往禅房休息。

    一入禅房,赵令僖便摘下幕篱,扶榻斜坐。脸上病色初现,气息稍有紊乱,略显憔悴。

    张湍忧心,倒盏热茶送上前去。

    茶雾徐徐升起,犹如纱帘云幕,隔在二人之间。

    她双手捧着茶碗,垂眸啜饮。两手手背,都有数道浅粉凸痕,未能痊愈的伤疤蜿蜒烙印。寺庙僧侣清修俭朴,所用茶具是再寻常不过土烧瓷,黑褐色的碗壁拥着清碧茶汤,缓缓淌入血色渐消的双唇间。

    他悄悄看着,心湖渐渐平息如镜。当她抬眼望来,镜底暗流涌动,惊潮难平。

    她双手微落,放在双腿上,捧着温热茶碗。碗壁温暖,熨帖着掌心,稍稍压下肌肤血肉新生时的微痒。眉眼轻舒,带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待茶碗温意渐消,她依依不舍捧起茶碗,递送与他。

    “张湍。”

    听到她低声呼唤,嗅到衣袖微摆间透出的淡淡荔枝香。

    镜湖破碎,浪潮翻涌。

    他迟迟挪动脚步,缓缓靠近。他的手掌如冰雪般幽寒,茶碗接入手中,碗壁遗留余温将冰雪融化,化作春溪,潺潺淌入心湖,汇入潮涌。

    不禁不由,不知不觉,他离床畔又近了一分。

    她微抿双唇,唇间好似仍留有茶汤,她抬眼深望,眼风如春风,眼波如秋波。

    呼吸在耳,不知是谁。

    心跳在耳,亦不知谁。

    扼命的红纱仍在她掌中,牵着他一步步靠近,一点点低眸。

    叮咚一声,茶碗触地,残余茶汤四流,茶碗咕噜咕噜滚向远处。愈抑愈促的喘息藏在茶碗滚动声下,待其稳稳停住,方不可遏制地宣泄开来。

    他在床前半蹲半跪,抬头仰望,口齿微开。左手探向腰间,右掌抚于后心。却始终不敢落下,虚虚空悬。心血沸腾,瞬达全身,掌心散出热息,隔着衣衫灼烫着她的肌肤。他的腰背慢慢直起,迎着婉婉垂落的目光,愈发贴近。

    目光交汇咫尺间,鼻尖轻碰,直至两唇相贴,双眼闭合。

    清茶苦涩,荔枝香甜,相融于一隅,如春雨淋淋润泽肺腑。光晔楼上弦丝动,苟且便已镌刻心头。他是笼中困兽,自囚自缚,却又鼓吻奋爪,求钥求释。

    深深切切,挣扎追索。

    她眼帘半垂,两手攀其双臂,复又搭上两肩,最终动作轻悄,贴上脖颈。他的心脉跳动,他的热潮汹涌,尽在她掌底,灼烫分明。

    烛焰忽跳。

    灯影闪烁下,眼神晦暗难明。纤细的手指微曲,抬了又落,落了又抬,仿佛细绒鹅羽,在他心头撩拨。

    霎时,似有瓦碎玉裂,在她耳边如雷乍响。

    双手骤然紧收,死死扼住他的脖颈。

    猝然收紧的力道,狠狠抵在喉结的指节,和那掌心微微凸起的伤疤,顿时化作锁链荆棘,随着艰难的呼吸,越缠越紧。他双眉紧促,却不愿张开双眼。手掌落下,双臂亦成锁链,将她绑在怀中。火热的体温越过层层绸纱,互相炮烙彼此。

    她将浑身力道灌注双手,再支撑不住他的紧逼欺压,向后仰倒在榻。一只手掌侵来,起时粗野强横,落时如微风幽幽,小心翼翼托住她的后脑。

    扼颈锁喉令他几欲窒息,但仍紧追不舍。

    难以名状的快意与血气交织充满胸腔,刻进四肢百骸,直达天灵。心中欲念一经开启,便如泥淖,似蛛网,困身缠足,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克己复礼,何其虚伪。

    压抑本性,何等空幻。

    他本就是托身成人的野兽,缘何自囚自困、自抑自缚,做那假仁假义伪君子。

    快意如潮,渐次高涨,快意如浪,层层叠叠。

    悦他面红耳赤,愉他青筋乱跳。

    直将他浑身气力榨尽,双臂逐渐松展。锁链荆棘随之松绑,再无支撑,再无禁制。他歪躺在榻上,荔枝清香细细如丝钻入鼻腔,他得以喘息。

    禁锢卸去,她随之松开双手,抬袖擦过嘴角。

    禅房小窗推开,涌进清爽微风,吹散室内闷浊污气。白双槐翻窗而来,跪在榻前低声请罪:“属下来迟,请公主恕罪。——张大人他这是?”

    “阿宝呢?”

    “在寺后林中看守车马行李。”

    她站起身,冷眼扫过蜷缩侧卧榻上的张湍。

    发冠松散,几绺乱发横过脸颊,轻细难察的口鼻翕张吹出微弱气息,一起一伏抚动发丝。

    若叫首辅横死寺庙禅房,会起不小风波。留他口气在,免的平白多添麻烦。

    “走吧。”

    刚迈出两步,忽觉有物牵绊。她回眼看去,衣袖在身后绷直,末端在张湍手中。略做拉扯,实难挣脱,是他攥得太紧,哪怕窒息昏迷也不肯撒手。

    “刀给我。”

    短刀入手,她回步至床前,刀光一闪,便要向着微露的手腕斩去。

    “公主三思。”白双槐急忙劝说,“此时不宜横生枝节。”

    她皱皱眉头,看着他脸颊耳郭的赤红渐渐散去。刀起刀落,只斩下一片衣袖,便随白双槐一同离去。

    禅房四周并无守卫,离开寺院没有太多阻碍。一路行入林间,庄宝兴正在车边踱步张望,见白双槐带人归来,方松了口气,快步上前跪迎:“公主,属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无妨。”她俯身虚扶,“行李都备妥了?”

    庄宝兴回答:“自得知公主被困张府,我们二人一面打探消息,一面置办行李,片刻不敢耽搁。如今东西都已备妥,只要公主令下,即刻就能出发。”

    她登上马车,撩开车帘,探身入内时忽然停下,回看车旁二人问道:“银票送到次狐手上了?”

    白双槐与庄宝兴面面相觑,半晌未能回话。

    她放下车帘,疑声问道:“怎么了?”

    “赵令彻逼宫当晚,公主命我二人护送次狐姑姑和商夫人出宫。因各处封锁,我们只能从东岌楼离开,一旦下楼就难返回。次狐姑姑为保两个孩子与商夫人平安落地,自己留在宫内。”庄宝兴犹豫长叹,“后来听到些宫中消息,当夜光晔楼大火,烧了整夜,几日后捞出些女子残骸。宫中在籍女子,无一失踪,朝中这才确定公主已葬身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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