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之妻: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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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送傅娘子回南,只怕路上不太好走。”

    合州、巴州、荆州,都是这十来年里景国丢掉的州郡,地段既紧要,又是南人经营多年的地盘,即便名义上已经归属代国,当地人心所向依旧还是景国。坞堡是南人建来抵抗北人的城寨,高墙厚壁,占地广阔,南人在其中聚族而居,屯粮屯兵,当年也曾让北人头疼不已。桓宣沉吟着,直觉其中有事。一两个州郡有异动也就罢了,这么多要紧的州郡一齐生变,再加上建康兵力调动——以往景国北伐时,倒是有过这种气象。“朝中怎么说?”

    “五兵尚书前些天为这事专门上了奏章,不过皇上这些天不怎么上朝,应该还没看到。”王澍摇摇头,“皇帝近来有了新宠,是傅家的女儿,刚封了美人,一时怕是顾不上朝堂。”

    傅家送了两个女儿进宫,是哪一个?桓宣直觉是傅娇,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他记得她,看起来娇柔无害,三两句话就把傅云晚哄回了傅家,还能在他面前答得滴水不漏,不是个简单的女子。也只有这种人才能在宫里活下去,若是傅云晚那种单纯柔善的性子,在宫里怕是一天也活不了。

    “要么傅娘子的事再缓缓?”王澍察觉他有些走神,看他一眼,“等形势明朗以后再说。”

    桓宣眼前闪过傅云晚忧郁的脸。再等等固然更稳妥,可再等等的这些天里,她怕是又要添上许多伤心了。得想法子让她振作起来才行。她既然推崇她母亲的手稿,不如鼓励她也去写:“你去找些编史能用的书,或者近人的笔记之类,再问问南人那边有没有编过史的名儒。”

    半晌,他冷冷开口:“这些话,是佛奴教你的吧?”

    傅云晚张了张嘴,到这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这一番话,的的确确都是谢旃曾跟她讲过的道理。她竟不知不觉间,对着他说出来了。

    桓宣一振臂,抛开了她。

    一步跨到塌下,生平头一次,对谢旃生出了强烈的嫉恨。

    他以为床榻之上只能有他们两个人,可其实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三个人。“他说的,你都当成是金科玉律,我说的话,统统都是放屁?”

    他押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护她周全,教她自保,她却拿谢旃的话来堵他?谢旃是她放在心上珍藏的人,他又算什么狗屁!

    咔!花树拦腰斩断,枝叶纷披着砸在地上,死一般的寂静终于被破开,傅云晚收刀,一点点按下心头的火。

    转身要走,袖子又被她拉住,她含着泪发着抖,无措得像个孩子:“不是的,你别生气,我没有这个意思,只要你肯让十妹过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什么都听他的,就是让他碰她吧?在她眼里,他也只能是这路货色了。心里的火越来越压不住,傅云晚一把将她推倒,翻身上塌。

    傅云晚穿过庭院,越走越快,脚底下带了风,四周一片死寂,让人心头那股子怒火怎么都无处发泄。

    她立刻闭了眼,很快又睁开了,毛茸茸的长睫毛掩着水光,哀哀地看向榻角。傅云晚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是谢旃的灵位,安静地供在案头。后面两夜,她迷乱昏沉的时候把当成了谢旃,如今在她清醒的时候,她更要把他当成谢旃才能忍受吧?

    重重推开她,大步流星走出去,咣一声撞上了门。

    桓宣摔在枕上,又惊又羞又愧,捂着脸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道边有树,枝叶扶疏着往脸上来,傅云晚刷一声拔刀,重重砍下。

    她竟然拿谢旃的话来堵他。那话他听过,不止一次。当初在兖州谢旃把他从牢狱里带出来,许多人厌憎他的出身,看不上他一身市井习气,千方百计刁难他,谢旃就用这番道理驳回了那些人。当年他也曾深信这番道理,宽恕,仁爱,心怀众生,

    须过正,奉行乱世必须严刑重典。谢旃也曾数次与他争论过此事,但他没想到,再一次听见这番言论是在床笫之间,是从他怀中抱着的女人嘴里。

    她心中,始终只有谢旃一个。哪怕谢旃已经死了。

    谢旃一直都是这么要求自己,这么引导身边的人,直到他开始上战场,开始掌兵。

    慈不掌兵,这是他很快学到的一个道理。乱世尤其不可以慈,稍稍一次心慈手软,换来的可能就是无数条性命枉死。他一天天偏离谢旃的教导,他开始相信矫枉必他怎么可能跟谢旃争?他又怎么争得过一个故去的人!

    咔!又一刀劈下,剩下的半截树干随刀化作两段,桓宣收刀,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她想行谢旃的仁恕之道,想救那个狡猾的女人,那么他救,但他要扒开那女人的五脏六腑,让她看清楚那女人心肠里藏着的,到底是怎样的伎俩。

    “明公,”王澍披着外袍匆匆走来,“大司马来访。”

    大司马段祥,元辂的四叔,元氏宗室的领袖人物,邺京城中另一半兵力就在他手里攥着。作为血统纯正的北人,段祥与他这个南人杂种一向并不对付,深夜来访,显然不会是为了公事。“带他到书房见我。”

    片刻后,段祥出现在书房门后,笑着掀掉头上的风帽:“大将军金屋藏娇,让我好找啊。”

    “有事。”段祥在榻上坐了,大咧咧地伸着两条腿,“范轨是不是跟你说皇帝要破除南北之分,准许南人从军入朝?说要重用你,由你来办这件事?是不是还要逼着我们北人种田蚕桑,推行你在六镇行的那一套?”

    “你别听他放屁,”段祥轻嗤一声,“他心里盘算的可不是这个,他跟皇帝,憋着要坑咱们呢。”

    他不等人让便走进来,反手关上了门:“你别多心,我不是有意查你的行踪,不过眼下邺京城里找你和傅女的人多得很,我听说那些南人也都在找,大将军,留神啊。”

    桓宣与他私下里不熟,政见上更是相去,并没有心思跟他闲扯,不冷不热说道:“有事请讲,若是没事,我就不虚留了。”

    桓宣没做声,淡淡看他。

    桓宣依旧没搭茬。元辂跟宗室之间既相互依靠又相互算计,这五年宗室也曾五次谋反,元辂每次镇压下的都是死手,宗室手里的兵权人力一天天在减少,段祥这个宗室的头目自然会有所反应。这是他们北人内斗的勾当,他一个外人,犯不着趟这趟浑水。

    段祥见他依旧无动于衷,啧了一声:“你该不会以为皇帝想收拾的只是我吧?实话跟你说,打散了另行分配。如果这事真让他们干成了,你我以后就跟那些文官一样两手空空,皇帝要你怎样,你就得怎样,桓大将军,你觉得到那时候皇帝会不会立刻杀了你,夺了傅女?”

    桓宣心里警惕起来。这五天范轨跟他商议过五次南人从军和府兵屯田的事,但段祥说的这些,范轨只字未提。包括从谢旃身边带过去的南人,这些人由他任命由他供养,跟朝廷并无瓜葛,也只认他是戍主,即便他不再担任六镇主帅,从内容来看,段祥说的,不像是捏造。虽然都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实际上代国军中校尉以下的武官都由戍主任命,不需经过朝廷,所以这部分兵力在很大程度归属于戍主,戍主调动升降,戍兵始终跟随,有些类似于南人世族的部曲,属于半私兵的性质。

    比如他麾下的六镇兵,一部分是六镇原有兵力,另一部分是他这些年里养起来的自己人,这些人也都会跟随他始终,就连身为皇帝的元辂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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