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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蝎小说www.moxiexs.net提供的《饮冰》 40-60(第6/29页)
着一条青云路,可那一场大败摧毁了他对那个朝廷乃至于是那个时代的信任,亦不再相信自己能在原本的位置上为这个早已风雨飘摇的国家做什么了。
于是他辞官离京,捐弃了此前十数年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的一切转进陆军军官学校,从无人问津的角落开始,从头再走一条新路。
他不是不迷茫的,一个人之于一个时代只是沧海一粟,即便是帝王将相也难逃被裹挟的命运,中华已失大运,未来的路在哪里没有人知道。他在那个不知前路的角落孤独地留守,眼里倒映的是山河的破碎和国家的耻辱,所幸最终还是迎来了改朝换代的一天,民国新立,百废待兴,世道好像就要变好了。
可最终……却不是这样。
如今的政府有多少弊病?前人用鲜血浇出来的诸多主义都已成了一纸空文——譬如徐振,当年在辛丑之祸中亦是甘愿为国家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英雄,甚至还在甲午之战中痛失了自己的爱子,谁能说他没有一颗报效国家的赤胆忠心?可人却是会变的……破立之际的诱惑太过强烈,他也终究成为了欲望的顺民,年轻时的义薄云天最后叠成了一本厚厚的账簿,每一款记的都是这个国家对他的亏欠:他的伤病、他失去的孩子、他消失的青春……
然后呢?他就要开始掠夺了,要把自己曾经的付出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成为能够荫蔽子孙后代的福祉——也或许不止是这样,他也许也同样对这个国家感到绝望,因此才在自己的暮年变得如此疯狂和荒唐。
那他呢?
他又该怎么选?
世上无先知,至少属于他们的这个时代没有,他根本不知道哪条路才能挽救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否有意义。
……他只能去尝试。
也许孙先生的主义可以呢?也许聚集于南方的革命党们可以呢?也许就是白清远、就是金勉,他们就可以呢?
那只是微茫得如同尘埃一般的希望,可是对于行在黑暗之中的人们来说却异常珍贵,萤火亦可作日月。
他无心同白清远这样一个陌路人陈述自己的前尘,更无意将救国这样一听便觉沉重的责任压到他身上,彼时只在短暂的沉默后十分寡淡地答:“未得广厦千万,亦愿为寒士遮雨——二少爷便当我愚妄吧。”
这话是最敷衍的,偏偏又最坦诚,两个心中藏有同样大愿景的男人忽而找到了同类,纵然他们行于截然不同的道路上、往后或许也没有相会的契机,此刻却仍不免各自感慨。
……也许那就是一生只见寥寥数面的知己。
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他为革命党人安排了另一条出逃的路,先南下去广州,再从那里出洋,时间就跟薛静慈原本的安排并行;他让青帮人另找一群工人到码头充数且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白家人,是担心他们知晓实情后稳不住场面,毕竟此事一旦被冯览看出端倪,那声东击西的大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最后的结局果然如他所愿,冯览的注意力尽被白老先生的动作牵走了,并未察觉到他这边的小动作——这可真是万幸,否则不但白二少爷跑不掉,他自己也会被徐振一枪崩了。唯一的疏漏是他没顾忌到白老先生的身体,连累他在大恸之下累垮了身体……
而在此时的讲述中这一切细节都不见了,他并未告诉白清嘉他自己在这次事件中面临的危险,也并未陈述他对她二哥网开一面的因由,一切语言都是平平淡淡的,连音调都很刻板,是最无趣的讲演。
……可她却很喜欢。
她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他低沉又平稳的音调,喜欢他说话时目不斜视冷峻严肃的样子,喜欢他措辞的方式,喜欢他停顿的韵律。
那让她感到安心,同时又让她感到……悸动。
她窝在座位里,连夜的奔波让她浑身都没力气了,背也挺不直,只有目光还勉强能看着他的方向,声音低低地说:“……谢谢。”
他原本虚握住方向盘的手微不可察地一紧,眼前却又浮现出今日凌晨他去医院找她的光景,那时她伏在她父亲病床边,看他的眼神有不容错认的畏惧和瑟缩,当时便攥紧了他的心。
“……不客气。”他答。
女人在这种时候总是很敏锐,她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他说这句话时语气的迟疑,同时还从他几乎没有表情的侧脸上看出了一点点愧疚的痕迹,这令她的心立刻感到一阵踏实和安慰,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解释的委屈又浮了上来,眼前也同他一样划过了前几日的情景,譬如他很凶地看着她的那个样子,以及他把枪从她手中拿走的那种决绝。
生病的难受加剧了她的脆弱,也或许不是脆弱、只是她又忽然娇气起来了,男人的妥协让她意识到自己仍拥有一些放肆的权力,而此刻她就要验证这权力究竟有多少喜人的效力。
她都没有斟酌,只凭猫咪的直觉拿捏着此时相处的分寸,径直背过身子不看他了,脸扭向窗外,一个背影也像一朵惹人怜爱的花。
他看不见她美丽的面容,却能听见她隐约带着啜泣的声音,在说:“就送到这里吧……后面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第45章 哄慰 难以言说的依赖和亲昵
这是荒唐的话, 因为那时他还没把车开进城,如此荒郊野岭她该怎么回家?稍一思索便该知道这是女人在置气。
可她言语中隐约的哭腔却让他有些乱了方寸,一时间竟没看穿她的小伎俩, 只皱着眉问:“这里离白公馆很远……你怎么回去?”
她还是不看他, 在座位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说:“我自己想办法……”
……哭腔更浓了。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一边开车一边频频侧过脸去看她, 所见的却只有她柔弱的肩膀,还有因为连夜奔波而被溅上泥点的裙摆。视线的盲区扩大了人的想象,他会止不住去想她此刻流泪的样子,后来终于还是在她又一次的催促下选择了停车。
他停车可不是为了让她下去、只是想缓和她的情绪, 可车一停她就作势要去开车门,这显然超出了他的预计,于是下意识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要下车的动作。
这个力道没有掌握好、偏重了一点, 扯得白小姐整个侧过了身, 她美丽的脸终于转向他,果然挂着晶莹的泪痕。
……他几乎是立刻僵住了。
天晓得, 他原本就很少与女人打交道、遑论看女人哭, 更何况是她……那红了眼眶的样子足可以让这世上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心软,更足以让一个原本就对她怀有异样感情的男人彻底低头。
“你……”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话了。
她也知道男人的无措和局促,这样的情形一方面取悦了她、让她得意,另一方面又助长了她的气焰和委屈, 想哭的欲望越发强烈,眼泪也跟着越涌越多,可她又聪明地不哭出声,于是这委屈便显得很隐忍, 更惹人心疼了。
她的诡计很奏效,让他只感到自己一颗心都被眼前这女人揪了起来、闷闷的难受,想为她擦泪却觉得冒犯,摸了摸口袋又发现自己未带手帕,最终只有无计可施地说出干巴巴的三个字:“别哭了……”
这真是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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