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 4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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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弱的丁香已经远不在他视线之内,他也不知道这一生还能否再见到她,只是胸臆间同时生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和苦涩,强烈得几乎要把他的一颗心撕成两半。

    你又怎么会知道?

    你眼底的雨雾是给我最慷慨的馈赠。

    可同时……也是一次太过严厉的责罚。

    而此时的他们已经分隔两地,她大抵早已回到了薛宅,而他则将要乘车去向远方,再见之期未定,也许根本不会再有那一天了。

    他的情绪难免起伏,以至于在面对妹妹时都有些心神不宁,可最后诸事万端也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说:“当然,已经道过别了。”

    那时白清嘉并未察觉哥哥的异常,听言只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却又听到他语气有些迟疑地补充:“你同她要好,或许之后可以带她去看看医生……身体终归要好好养,不能由着她胡来的。”

    这话有些出乎白清嘉的预料,但也终归不算离谱,她只当哥哥是感念静慈的恩情、是以才挂念起了她的身体,于是很顺遂地应了:“好,你放心。”

    白清远笑笑,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要交待的了,日头渐渐升起,他也应当尽快离去了。

    分离的最后他拥抱了自己的妹妹,神情间有含蓄的感伤,可他不会说曲折的别语,只有浪荡才是白二少爷最习惯的伪饰,到此时他也不肯弃之不用,给妹妹留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是不是还欠你一条红宝石项链?你等着,待我去日本的赌场碰碰运气,看看能否给你赢一条更好的回来。”

    她笑了,又带着眼泪,纷杂的情绪使她说不出话,最终便在这样复杂的情致里目送哥哥坐上轿车远去,荒芜的山野一下子变得更加空荡,就像她的心一样飘飘摇摇。

    直到——

    “啪嗒”。

    她听到了车门打开的声响,回头时果然见到那个男人从军车上走了下来,正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注视着她,漆黑的双眼依然像沉沉的夜色,可隐晦处却又似乎藏着难以被人察觉的温情。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他站在温暖的晨光里。

    第44章 回溯   未得广厦千万,亦愿为寒士遮雨……

    回程中车内异常安静。

    徐冰砚沉默地开着车, 身边的女人也安静着不说话——上车时他本来为她打开的是后座的车门,可最终她却坐到前面来了,他以为她要追问他跟她二哥有关的事, 可又至今都没有开口, 只在他身边的座位上窝着, 他的余光可以瞥见她搭在膝上的白皙纤细的手。

    她也正用余光打量着他。

    严肃的男人即便在开车时也依然显得谨笃, 灰蓝色的军装板正得没有一丝褶皱,袖口领边都是干干净净的, 总给人一种严丝合缝毫厘不差的感觉——她也看到了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虚握在车的方向盘上, 很……好看。

    她又别开眼了,扭头看向窗外,郊野的山色郁郁葱葱, 是夏日独有的繁盛颜色, 只可惜此时她被高热烧得意识有些模糊,已不太能欣赏自然的美妙了。

    “所以……”

    她忽而开了口, 声音略有点沙哑。

    “……这几天都是怎么回事?”

    言语飘散在车内, 他亦听到了她声音的异样,彼时却还未察觉她是生病了,只当她是疲惫,沉吟片刻后也不同她迂回, 只同她简单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其实在从英租界返回官邸向徐振汇报搜捕情况的那天他就知道了:将军已经不再信任他。

    山东的遗留问题终归还是让徐振心里结了疙瘩,遑论此前白小姐和徐隽旋退婚的事也加剧了徐振对他的戒心,对方大抵已经断定他和白小姐有其他瓜葛、因而才特意为她遮蔽她哥哥的行踪。

    这种情形下徐振会怎么做?泰半会安排冯览派人去盯白公馆,一旦白家人有任何异动他都会立刻察觉, 届时她二哥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要束手就擒。

    他料定了这件事,却不能在明面上出手帮她,好在后来他的人也发现白老先生去同青帮接触了,这是一个转机。

    他在徐振手下做事已有五六年光景,为尊者向来不屑与本帮流氓打交道,可在沪上青帮又是一个不得不与之周旋的力量,徐振自己没有心力,是以一向是将这些事推给他料理的。他同青帮的交情亦深,曾在很多事上给他们行过方便,前脚白老先生刚找过他们,后脚他就得知了这个消息,晓得白家人在码头上的安排与布置了。

    青帮的确神通广大,鱼龙混杂的码头也的确是他们的天下,可眼下徐振和冯览已经下了狠心,便是黄先生亲至也没多少分说的余地,这条路怎么可能走得通?

    倒不如让这条路成为一味饵料,让冯览以为白家人已经入局,背后瞒天过海方才有一线生机。

    他于是秘而不宣,只又在暗中去找薛家那位小姐询问眼下白清远的下落。她是真心记挂白二少爷的安危,一听事情背后的危机便心神大动,只是她毕竟见过他和白小姐对峙的画面,因而并不全心信他,反问他:“阁下那日在租界不是还打定主意要抓人?如今是当真转了主意还是只为引我入局?”

    他冒着被徐振和冯览发现的危险与薛小姐见面,面对这样的质疑也难免心中无奈,默了默只道:“倘我立意要抓人,今日又何必来此同小姐说这些,岂非多此一举?”

    这样的反问虽然确乎很合情理,但其实也未必有多少说服力,倘若搁在平时薛静慈必然也要再多些推敲,可眼下白清远正在生死一线之间,她也是慌了神,匆忙之间终归还是信了他,将革命党们的落脚之处尽同他说了。

    他没时间耽误,很快就去白清远下榻的地方跟他见了一面,那位少爷倒很有胆色,见了他也不慌乱,还摆摆手让身边已经掏出枪来的革命党“稍安勿躁”,又亲自给他倒了一杯凉茶。

    “三少爷是徐家的义子,如今又为何来帮我?”白清远看着他问,散漫的外表下隐匿着不易察觉的警惕和审视,“难道……是因为看上我妹妹了?”

    他不意对方会在这样严肃的时刻忽而提起白清嘉,彼时眼中浓烈的墨色亦有微微的起伏。

    为了她?

    ……的确。

    他至今仍不能忘记那夜在租界时她看他的眼神,执拗又脆弱,偏偏还要伪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其实那时她一定已经怕极了、又想对他诉说委屈,他其实已经看出了她对他的信任和小小的依赖,那让他的心忍不住一阵酥麻,可最终他却不得不板起面孔来辜负她。

    ……她一定对他很失望,也一定会怨怪他吧。

    天晓得他有多想在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看到明艳的笑意,五六月的木槿花正值最好的时令,合该乘着春色的余韵生出些夏日的烂漫,凄风苦雨并不适合她,她应当永远生在最金贵的花园里,一辈子都被人好好爱护着。

    可她也不是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唯一原因。

    他曾见清廷腐朽,乃至在光绪三十一年亲眼目睹了日俄为争朝鲜而于旅顺大战,国人伤亡几何?其耻之痛不逊于马关,令全国上下至今记忆犹新。他是官身,还是方启正方先生亲口赞誉过的学生,眼前清清楚楚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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