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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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话语的重点就成了他们,而这句“我退婚了”的重点却成了她自己,乍一听总不免让人觉得有几分引申的意味。

    他微微一怔,好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她自己也愣住了,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失言感到惶惑,几秒之后情绪又翻腾为羞耻,尴尬又懊恼。

    好在他是体贴的,并未以沉默加剧她的狼狈,只说:“……我知道。”

    此处的语气很独特,明明没有什么波澜起伏,却不知何故就是显得温柔,夹杂着一点叹息的意味,依稀克制又柔情。

    她心中一动,又抬眼去看他,正遇上他凝视她的眉眼,像山川一样坚毅又开阔,最深沉处又隐隐藏着一缕风月,她的心弦于是忽而被拨动了,发出朦胧的低鸣。

    可惜此刻的心动并不纯粹,起码她心中还藏着更重要的事,指望着能利用眼下他对她小小的特殊来保护这藏了一屋子的革命党,眼底的春色因此而盛开得更热烈了,又故意讨好他,问:“你知道?那你怎么不给我来信?又不是不晓得我住在哪儿……”

    她没做过这样讨好人的事,难免拿捏不好尺度,幸而这疑问在这几月之中她是真的有过,因而说起来语气便也存了三分真,小小的嗔怒和抱怨,带一点娇和一点媚,是猫咪生来就有的天分。

    他其实知道她在盘算什么,眼前的小意只是她为了达成自己目的的遮蔽、并非全然出自真心,可他就算明知道这一点也还是难免心生波澜,原本平整地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有点局促,有点不自然。

    “我……”

    只开了一个头,再没有下文了。

    ——也对,他能说什么呢?

    说他在这些日子里经常想起她?想起她那夜拉住他袖口的手、想起她穿着他的外套的样子?还是说他在听闻她和徐隽旋婚约作废时内心卑劣的窃喜?说他那些在深夜里时不时就会执拗地冒出来的荒唐妄想?

    没法说的。

    一个字都没法说。

    而此时的沉默终于再次给了她的安全感,她明白自己这场无声的博弈中已然获得了某种优势,而她必须抓住它并乘胜追击。于是她站起来了,大着胆子向他走近,心脏同时被紧张和亢奋支配,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他的注视让一切感官都被放大了,她听到自己对他说:“今晚的月亮很美……你能陪我去看看吗?”

    天知道这是一句怎样的邀约。

    很含蓄又很热烈,对她而言是从未有过的逾越;很真实又很虚假,对他来说是馈赠也是考验。

    他在沉默中动摇,偏偏看起来心如止水,好像并不曾被她打动;她有些慌了,只想尽快带他离开这栋房子,让潜藏的危机立刻解除,因此她又往前进了一步——

    ……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走吧,”她的眼中盛着这世上所有的好光景,醴艳又旖旎,“陪我一起去看么。”

    她有这世上最美的一双手,白皙纤细,精致漂亮,挽在他的臂弯轻轻晃着,是最令人难以抗拒的撒娇。

    他站起来了,高大的男人就站在近处,她大约只到他的下巴,要仰起头来才能看到他的脸,他低垂着眉眼的样子看起来格外英俊,黑沉的眼里有令人迷醉的光晕。

    “可我有公务在身,”他说,“今夜不行。”

    竟然拒绝了她。

    她的心更乱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紧张更多还是失落更多,一股别扭的情绪统摄了她,烦扰间又听到他问:“白小姐为什么深夜出现在英租界?据我所知,白老先生应当只同法国人有交情。”

    他在问她,不苟言笑的样子使这场对话看起来更像是一次严酷的审讯,她为此越发慌乱,隐隐还有些恼羞成怒,于是也有点撂了脸,笑容敛起来,看着他说:“汤姆森先生是我的友人,我来他家里喝茶也不行么?是犯了法还是违了规?凭什么要在这里被了不起的军官先生审问?”

    她在置气了,也是在赌博,指望这样强势的做法能让他妥协,其实不过是外强中干,心里已经胆怯羸弱得很。

    更糟的是他已经面无表情了,这让他看起来特别冷峻,有种令人绝望的理性和漠然,看起来铁面无私不容动摇;甚至他已经用了些力道想要抽回手臂,这是令她极度不安的信号,她知道她不能放走他,否则一切都完了。

    想通了这一点的她终于不再故作强势、越发紧地拉住了他,美丽的眼睛里有孤注一掷的脆弱,恳求的意味亦已浓到不能再浓。

    “徐冰砚——”

    她甚至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这让男人安稳的目光再次被搅起了波澜,看她如同在看一个最令人为难的陷阱。

    “别这样……”她甚至快要哭了,声音也有些发抖,“跟我走吧……你也不是一定要抓到人的,对吗?”

    第38章 负隅   “会连我一起抓?还是干脆也杀了……

    “一定要把人抓住!”

    几个小时之前, 徐振将军在官邸的书房这样命令道。

    他在房间里暴躁地走来走去,两条浓眉紧皱成一团,好像快要压不住火了, 大声地骂:“白家人, 白家人!一家子都是爱惹事的货!白宏景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逆子, 胆大包天敢跟革命党牵扯到一起!”

    真是火冒三丈。

    这番怒气来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徐家前脚刚跟白家结了姻亲,后脚白清远就成了政府的通缉犯, 一个弄不好便要祸连自身,这种事搁到谁身上能不上火?何况他们这亲家原本就结得不痛快,从根子上就起了龃龉。

    徐振觉得晦气极了,心想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跟这么一家子搭上关系, 如今是避白宏景如蛇蝎,连带着对那个未婚先孕的便宜儿媳也没什么好脸色,要不是看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徐家的血脉, 保不齐就要把她扫地出门!

    白清远?那小王八蛋的事儿他自然更不可能管!白宏景也是老糊涂了, 竟然还敢腆着一张老脸求他去救人!也不想想这是多大的事!他们白家有没有那么大的体面!

    他继续在房间里烦躁地来回走,脑子里不断盘算着权衡利弊——白清远的事该怎么收尾?政府已经在抓人了, 抓到以后会怎么样?一番严刑拷打那小纨绔能撑几天?兴许没几下就全招了!到时候全上海滩都会知道白家出了这么个逆子、徐家搭上了这么个亲家!

    然后呢?大总统质询怎么办?他该怎么答复?白纸黑字画了押的东西可就没法辩解了, 无论怎么巧舌如簧也推脱不掉!这会影响他的仕途、会影响他的整个家族!

    徐振狠狠闭上眼安静了片刻,再展目时眼底已经露出了狠辣决绝之色。

    ——那就只有杀了。

    他先把人抓到,然后悄无声息地杀了,这样政府就永远不可能拿到白清远的口供, 此案成了悬案,徐家也就不会再受到牵连,届时即便大总统知晓此事想要再查,他也有许多方法能够迂回躲避过去。

    至于白家……那他就管不了了, 谁让白宏景自己没把儿子教好?自己造的孽总要自己去偿,何况他不是有两个儿子吗?死了一个还剩一个,也不算断了香火。

    徐振想定了,遂立刻转身坐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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