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记糖水铺: 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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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还未走近,就听闻一阵刺耳的瓷器碎裂声,接着横斜里刺出来一道人影,捂面抽泣着与崔瑄迎面撞上。

    “阿、阿兄!”

    崔怡一向胆小,这般失礼疾行模样被人撞见,颇为尴尬,拼命低头。

    更因为惧怕这位严肃的长兄,此刻强忍泪意,捂着已经红肿不成样子的左脸,唯唯诺诺问好。

    崔瑄蹙眉:“怎么回事?”

    崔怡见他皱眉,面色更加发白,咬着唇。

    崔瑄眉头拧得更深,自己说什么了就把人吓成这样?

    对方到底不敢隐瞒,抖着嗓子将事情原委说了,无非又是入口的药汤烫了,惹得父亲乱发脾气。

    不过一件小事而已……他心里忽然涌上深深的无力。

    他松开眉心,以免再吓着眼前胆小的庶妹。

    女郎家,还是个及笄了的女郎,这般一路走回去太不好看,传出去于她名声不好。

    崔瑄打量她一眼,淡淡道:“先去东厢歇着,打水洗洗,待消了再回去。”

    随即吩咐阿青让人去请崔怡姨娘跟丫鬟来。

    崔怡一怔,觉出这话中的些许关怀,原本强忍着的泪到底忍不住,扑簌簌又落了下来。

    崔瑄没再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径直进了屋。

    这几天,便是平日最受崔峙疼爱的二郎都没讨到好,遑论一向与他不亲近还总是气他的大郎。

    崔峙看着他,想起泡了汤的联姻,甚至得罪那韦家小娘子,自然也得罪对方亲长,虽不至于惧怕对方,但到底坏了他的谋划,全因为这个不听话的长子。

    崔峙一时激动,又气血上涌,然刚刚才动了一场怒,此时再没有多余的力气。

    ——他这样,崔瑄倒觉得省事。

    被打翻的药只喝了半口,仆婢又去熬了一碗新的来,崔瑄在虎口试了试温度,才喂到他嘴边。

    崔峙近来气性大得很,又连日不见好,疑神疑鬼,一时怀疑是否这个与他不对付的长子给他下了药,想把他拖死!

    便不肯喝,扬手又打。

    崔瑄不惯着他,略略抬高了手,那药汤微微晃动,一滴也没漏。

    “我不喝,叫、叫张仙人来……”说这一句话,便用了崔峙泰半力气。

    他不信御医,只信丹药。每每吃那些丹药,都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崔瑄看着他这几日迅速凹陷下去的面颊,比起旁的同龄人,看起来要苍老近十岁。

    崔瑄脸色平静,声音近乎冷漠:“他如今正在京兆大牢里关着,恐怕来不了。”

    对方以假药为引,其中加入丹砂,专骗高门士族,早在几日前,有个官员暴毙,便是受这人欺骗,过量服用了他炼制的“仙丹”。

    崔瑄觉得,他这病,多半也是拜丹药所赐。

    他不劝,因为劝了对方也不会听,反而会怀疑他别有用心,譬如现在——

    崔峙勃然大怒:“你、你想谋害亲父,逆子!”

    屋内婢子冷汗直流,又不敢劝,身份也不合适,赶忙将头低得更低了。

    崔瑄哪里不知道他在揣测什么?

    久病之人,反复被病痛折磨着,身体心理上都不好受,脾气便越发古怪,但他似乎格外容易动怒。

    疑点比情绪更大,崔瑄并不与他做无谓的争辩,只平静地舀了勺汤药,当他面饮下,直白地证明着自己的“清白”。

    对方不与自己争执,崔峙十分不习惯。

    察觉自己的多疑后,既拉不下脸承认错,又止不住其他念头往外冒,面色扭曲得古怪。

    崔瑄没提那茬,再换了干净羹勺来,将药送到他嘴边。

    许是到底残存一丝愧疚,又许是没力气,崔峙没再闹什么幺蛾子,饮了汤药。

    药喝尽,崔瑄取帕子来,替他擦拭嘴角,低垂着眼。

    这会子心绪平静下来,崔峙看着眉眼与自己十分相似长子,难得平和地想与他说说话。

    崔瑄却不想与他演多余的父慈子孝,伺候过汤药,径直起了身,轻声留下一句提醒:“京兆查出,张斋本籍益州,曾在益州境内犯下三条人命,已是臭名昭著,才在人帮助下逃逸入京。”

    ——谁举荐他来的府上?

    当初崔琰将人带来他面前时可是说对方所炼仙丹妙药有灵效。

    病得几乎无力思考的崔峙面色又不好起来。

    第74章 糖煮蜜芋头

    听说京兆府从通义坊抓了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道士, 从其宅邸中搜出来白银几千两,还有不少的金银器物,而其宣传长期服用后可辟谷长寿的“仙丹”也被证明是假的, 于人体只有害处,毫无益处。

    棒打骗狗,众人皆拍手称快同时,不免又想起几年前一场差不多的骗局来。

    昔年长安城来了个江湖道人, 自言三百岁, 满口“前朝”、“昔年”,百年前的轶事说起来头头是道, 看上去却与二十岁小伙无异,便是因长期服用了自创丹药,吸收天地精华, 一时间道士宅邸门庭若市,甚至南衙禁军几个官员都凑上去造访, 就在这道士府中见着了道士白发苍苍的老“儿子”。

    亲眼见七八十岁老者冲着二十岁小伙恭敬磕头, 这样具有冲击力的场景更叫人深信不疑。

    这道士得了不少金银后言要闭关炼丹,实则一夜之间卷钱跑路了, 京兆府的人接到报案去抓捕,谁知儿子与爹的身份不假,却是掉了个个儿。

    满长安都被一不识字江湖骗子愚弄,民怨沸腾, 那道士自然被严惩。

    阿翘对此很有些嗤之以鼻, 觉得这么明显的骗术怎么还有人信?

    细雪渐停,隐现空濛天色, 马车由笃笃至悠然地停下。

    崔瑄看着朔风飞雪中摇曳的青布“沈”帜,在平静和疲惫下难得升起一丝另外的情绪——忐忑。

    尚未走进, 便听见门内隐隐的说话声。

    “那些贵人书读的不少,怎么还信这?我们隔壁三岁小儿眼下都知道长寿仙人都是骗子。衙门不管管?”这说的是涂娘子家小儿。

    崔瑄听了也只有无奈的份,怎么管?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皇室热衷丹药,信丹药能延年益寿、返老还童,在宫中修炼丹室,嗑药已成了日常,底下士庶们也跟风。

    自前朝起,吃死过多少人,这风气只有更盛的,没有消退之意。

    沈朝盈跟她解释:“其实越是权贵,越怕死,越深信不疑。”

    崔瑄迟疑一下,一面觉得听墙角不好,一面可耻地放缓了脚步。

    好在天色渐昏,气候顽劣,路上行人稀少,沈记也将大门阖着,无人注意到他动作。

    除了阿青。

    不过对方已经自觉将脸扭向一边——没眼看,没眼看!

    阿翘还在问:“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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