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戏社: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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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侧眸看去,扯了下嘴角:“还不休息。”

    陈修原与她隔了不到半米坐着,递过来一杯热水:“润润嗓子。”

    邬长筠接过杯,放在手里?焐着:“谢谢。”

    “你唱得真好。”

    邬长筠只笑了笑。

    “只听过你的武旦,没想到武生唱得更?好。”

    “从小学的就是武生,不过后来师父觉得我心思太多?,不能专心研究戏曲。”她回想起幼时事,笑容苦涩了些,“有一回没经过师父同意,去给?谋财害命的地痞流氓唱了场戏,因为?他给?的太多?了,我又是个财迷。师父发?现后,狠打我一场,三天没能下床,从那以后就再不让我唱武生了,每天跑跑龙套,做些苦力。”

    “所以后来改学武旦?”

    “武旦是跟戏班子里?的人学的,还有师姑,一得闲我就去偷看师姑练武,跟着学两?招,哼几句,没个正儿?八经教的,所以一直是三脚猫功夫,好在小时候苦练基本功,底子好,叫我偷学来不少。后来师父意外?残疾,我就自作主张上?台唱武旦了。”

    “你很厉害。”

    邬长筠自嘲地笑了一声:“厉害什么,到头来什么都没做好。”

    陈修原淡淡道:“什么叫好呢?名噪一时?流芳百世??成功是个蛊惑人心的词,过程比结果更?重要,你在这中间有所得,便不算虚度。”

    邬长筠听着这些话,忽然想起居世?安来:“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嗯?”

    “算是……男朋友吧。”

    这倒是陈修原意料之外?的。

    邬长筠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是杜召,我去年八月去了法国留学,认识的一个同学。”

    “那你怎么回来了?”

    “我师父死了。”

    陈修原微蹙眉:“抱歉,节哀。”

    邬长筠不说话了。

    “那你还回去读书吗?”

    “想,一直想,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逃离这里?,去读书,出人头地,战争关?我什么事。”邬长筠侧目看向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

    “当然不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读书学习,日后可?以更?好的报效祖国,我们国家需要人才。”

    “可?我从来都没打算报效国家,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个很自私的人。”邬长筠端起杯子,抿了口温热的水,“很可?笑吧,我演了无数英雄,将军,自己却是个贪生怕死的逃兵。”

    “别这么说,你已经比很多?人勇敢了。”

    邬长筠长叹口气:“但我已经没钱读书了。”她从怀里?掏出一枚戒指,“这是杜召送我的。”

    “很漂亮。”

    “我身?上?就只有这一枚戒指了,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钱都拿出来给?游击队买.枪,买物资,还有散给?了在鬼子扫荡中幸存的村民。”

    “谢谢你。”

    邬长筠举起戒指,它在黯淡的月光下仍璀璨夺目:“它可?贵了,你那个傻外?甥花了两?万块大洋买的。”

    陈修原听此,露出些笑意:“看得出,他很喜欢你。”

    “我曾经想,虽然钱财散尽,但是还有这枚戒指,我可?以把它当掉换取一笔不小的钱,继续去读书,可?是今天,就在刚刚,我忽然不想走了。”

    “为?什么?”

    “从前,我一直不甘心做个给?人取乐的伶人,我想要别人的尊重,我需要文化知识,去走出更?广阔的路,可?直到现在才发?现,我好像陷入一个误区。

    戏曲,本身?就是文化。我们中国独有的文化,能给?人一股特?殊的力量。”

    邬长筠将戒指戴在手上?,透过指缝,看着高高的明月:“我想回到原点,重新地、好好地走下去。”

    ……

    第97章

    陈修原并不是另一小队的将士,具体职务邬长筠没细问,只知道是延安来的人,在此?地协助新四军合编事?宜。

    到里口乡还有近四十里路程,中途驻扎于山村外休息。

    邬长筠给大家唱了几嗓子,一个个跟在后面学,漫山遍野戏腔回荡,好听极了。

    几位伤兵吃饭慢一些,邬长筠啃完饼,到远处的溪边接点?水。

    春风徐徐,旺盛的野草垂落在清澈的溪边,随水流摇过来、晃过去。她喝下半壶,又盛满,塞上壶塞起?身,远眺茫茫麦田,绿油油的一片。

    二丫不见邬长筠,往远处望了望,见她独自立在水边,便寻过去,站到她身边。

    邬长筠看来一眼,没有说话。

    二丫欲言又止,几番纠结,没好意思说出口?。

    邬长筠余光瞥见她紧抠手指,望着远方的云和山,淡淡道:“什么事?,说吧。”

    听此?,二丫心跳瞬间快了一拍,转身正对着她,一本正经得说道:“我想拜你为师,跟你学戏。”

    邬长筠目光飘下来,俯视面前这紧张的小丫头:“是看我在台上,觉得威风?”

    二丫点?点?头。

    “看和学完全是两?码事?。”

    “我知道要吃苦,我不怕。”二丫握着拳,诚挚地凝视着邬长筠,“我想学,可以教我吗?”

    邬长筠又问:“学来为了什么?”

    “给?战士们唱戏,和你搭戏。”

    这个理由邬长筠倒是没想到,她瞧二丫忐忑的表情,笑了笑:“翻两?个跟头看看。”

    二丫脸上顿时松弛下来,激动又忐忑地往后退两?步,连给?她翻了两?个。

    许是农活干多了,确实挺有力气,邬长筠重新打量一遍她的身段,抱臂道:“想学武旦还?是武生?”

    “都可以。”

    “女唱生角本就不容易,尤其是武生,更辛苦,也难一些,都是一下下摔出来的功夫,你想学武旦,我也能教,不过我的看家本事?是武生,师父从小教起?,一句一句顺下来,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亲手指导的。”邬长筠故意板下脸,严肃道:“但我提前告诉你,我脾气不好,没多少?耐心,你做不好,我会罚你,唱不好,也会罚,甚至会动板子,能接受吗?”

    “能!我一定会坚持下去!”

    “每个学戏的刚开始都这么说,都是斗志昂扬的,觉得自己未来一定能成角儿,唱出个名?堂来,但是全中国多少?伶人,赫赫有名?的就那几个,大?多数只能混个温饱,现?在武戏又不受欢迎,日本人管着,大?多剧目都被禁演,现?实我跟你说清楚,你得想好了。”

    “我没想这么多。”二丫坦诚道:“我也不想出头,成……”她刚才说成什么来着?二丫挠了挠头,“角!我就想唱给?想听的人听。”

    邬长筠沉默了。

    二丫以为自己说错话,惹她不高?兴了,怯生生地问道:“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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