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四时鲜: 2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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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瘸着腿走来,王三娘立马怒瞪他。

    陈强胜喊:“娘。”

    王三娘哼了声,“别叫我娘,从今儿起我不是你娘。”

    “哦,阿姆,”陈强胜换了个称呼。

    王三娘骂道:“你个糟心玩意,看见你心烦,陈强胜,你娘怎么就生出了你个大傻蛋,你娘也是个傻蛋。”

    她说完,愣了会儿,而后气急败坏地离开,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周巧女笑着摇摇头,“你娘这脾性,你自己知道,她是心疼你呢。”

    她回屋拿了点碎银子出来,用布包着,大概有个小二两,本来是给小梅的,叫她留着急用,没有急用就存着起个房子。

    幸好没说,这会儿拿出来先给陈强胜应应急,“婶也知道你不容易,小燕是个好孩子,你早日同她讲清楚。她打小没了娘,爹又是个混不吝的,自己还带了个小囡,哎,拿去吧。”

    她把钱塞进陈强胜手上,她也做过寡妇啊,而且她现在仍旧是个寡妇。

    当然她知道做寡妇的人,很难再同意。

    小梅拿出她藏着钱的罐子,假装数着钱,而后全部扔回去,铜板砸的罐子哐哐地响,她说:“哎呀,数不清了,反正还了四叔的债,我也没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

    她把罐子递过去,“这么多年,都是强子哥你照顾我多,我爹刚没了的时候,那么多人说闲话,我后面才知道你跑去说了人家。”

    别人说陈强胜的腿他当没听见,说小梅命硬,周巧女克夫,他一瘸一拐跑去跟人理论,他也骂不出什么来。就天天坐那石墙头,盯着别人,盯到他们都没再开口为止。

    小梅忍住哭腔说:“没几个钱,我也不要你还,你给我带个嫂子来吧,我有阿姐了,有海娃,可还缺个妹妹呢。”

    陈强胜拿着钱,明明不重,却压得他手疼,又像压在他的眼睛上,那样沉重,叫他想要流泪。

    “强子哥,你快数数,还差多少钱,我给你凑凑,”江盈知打断道,赶紧得把钱凑凑齐。

    海娃很机灵地搬来个凳子,要给陈强胜坐,陈强胜坐下后开始数钱,他手里有差不多一两,加上周巧女和小梅给的,大概是三两。

    他说:“还差二两。”

    江盈知立刻拍板,“那今天先出摊,等明日休一天,下午去把东西采买全,就在家里做活,到时候把顺子和姑父也叫过来一道帮忙。”

    主要她手里有今早刚送来的虾,以及一桶小黄鱼,现在天气渐渐转热,再不吃可就真不新鲜了。

    其他几人把江盈知当主心骨,尤其是陈强胜,如果没有江盈知,他很难攒得到九两,也不会同任何人说起往事。

    他会成为孤家寡人,他永远都不会成亲。

    而现在,陈强胜他望向大海,这会儿仍有雾气笼罩,可他却像看见了海面上升起的日头,那样亮。

    这时江盈知喊他,“强子哥,小黄鱼给你剖啊。”

    陈强胜回头露出笑容,“来了。”

    在江盈知几人抵达渔港,准备出摊时。

    而另一边,王逢年从鱼行回来,下了马车,正准备到屋里换件衣裳。

    便见一顶青布罩的轿子停在院门口,他停下来,跟王良说:“你去巷子口瞧着,拦着点人。”

    王良紧紧皱眉,这死老头子怎么又来了,阴魂不散,不过这是老大家私,他不好说什么,只能带着人远远守住了几个巷口。

    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老头走出轿子,他学着明府那些乡绅,也戴了一顶黑色的飘巾,觉得这样显得儒雅,蓄长了胡子,总是眯着眼睛瞧人。

    假做儒士的做派,其实背地里一肚子男盗女娼。

    王逢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陈同源确实是他爹。

    陈同源背着手出来,让几个轿夫走远些,王逢年嗤笑一声。

    “你个不孝子,”陈同源瞪他,卷起宽大的衣袍,用手指着王逢年的鼻子骂。

    却忽然发现,他需要踮起脚,伸长手才能指到他儿子鼻子跟前。

    他愤愤然放下手,已经怀念小的时候刚到他膝头,任他摔打的儿子了。

    王逢年冷冷问他,“什么叫不孝?”

    陈同源面色阴冷,“不敬父,不成婚又无后,甚至还杖打胞弟!”

    他仗着自己上了几年学堂,说话便咬文嚼字起来,全然忘记了那些日子困苦的年头里,出海当船老大的艰辛了。

    可王逢年却没忘,他冷笑:“你是我爹没错,可我早已改姓,陈家族谱上也除去了我的名姓。”

    “你要是现在临终,我肯定会送你最后一程。”

    陈同源被气得跌倒在轿子杠子上,差点被轿子压倒,急得他慌忙站起来。

    王逢年漠视,他又说:“而且我只有大哥,哪里来的胞弟,外室扶正的,呵。”

    “你个逆子,我给你取字承望,悉心教导你,你就是这样为人子的!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不如溺了你,也好过叫你给我们陈家门楣丢丑!”陈同源破口大骂,愤怒地似乎要撕扯下王逢年一块肉。

    可王逢年却只是瞧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坨会蠕动的肉,“你怎么为人父的呢?”

    “难不成你觉得新婚一夜,再交由我娘十月怀胎生下我,一年到头不回家,回了便动辄打骂。待我娘好生抚养我大了,再假惺惺取个字,全了你的慈父美名,这样便是为人父的话。”

    “那天底下那么多男的,你随便认一个都能当你爹了,简直可笑。”

    如果当一个父亲那么随意的话,他一辈子也不要当。

    陈同源被他骂得连面皮都给揭了下来,他这辈子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障。

    他只会重复一句,“你个不孝子,不孝!”

    王逢年真的不想搭理他了,他说:“为人子,不敬母,才是不孝。”

    “而且我不叫承望,”王逢年说,“我娘叫我鹤延。”

    陈同源想叫他揽过陈家鱼行的担子,叫他承了列祖列宗的殷殷期望。而他娘却说,我儿出海风浪多,龟鹤延年这词好,取字鹤延,这小字定能保佑你长寿白头。

    而逢年也是他娘取的,他娘说一冬只逢年,逢年好收成。

    再说起他爹,以前陈同源出海总不回,回了便先纳两房小妾,夜里出去喝花酒,一年到头除了在家里作威作福,摔摔打打,再无旁的。

    而他哥比他长十岁,早早离开家里求学,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日子要过。

    他整个年少全在娘的教导抚养下长大,他娘教他读书识字明理,小时请人教他游水。大时再托了关系送到明府那里,让他跟水师学。而只要上过战船,其他的船即使在海上起了风浪,也如同平地。

    他十四岁在明府时,一辈子没出过望海的娘,三月一趟地来瞧他,一直到他十八能独自掌舵。

    那时他娘送了他一艘福船,从闽省定做的,那船是海船,吃水深,破浪能力好,而且水密隔舱做得很到位,大风暴也不会轻易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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