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仙君相识于微时: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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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地里凉风阵阵,一点儿也不热。白天掰的话,日头太毒了。大半夜能掰三亩地呢!而且,苞米不好放,多放一天,就变得不那么甜。夜里摘好,清晨商贩收了去卖,苞米叶上都带着露珠,次次都能卖个好价钱。”

    宋礼遇误会了花祝年的意思,他以为她是想吃新鲜的苞米。

    “我这就让人给你掰新鲜的去。”

    说着就要出去吩咐人。

    花祝年在后面喊住他:“我不想吃苞米,也没有那么饿。”

    宋礼遇又像只急躁的狗子一样,冲回到她面前:“那你跟我说苞米干嘛?”

    “宋大人,你是百官之首,百官的首级都在你的一念之间。在你看来,你当然有瞧不起我一个山野村妇的权力。可在我看来,你砍官员,跟我掰苞米,也没什么不同。况且,你砍的官员,也未必有我掰的苞米多。”

    宋礼遇讶然道:“这,这怎么能一样呢?”

    花祝年低头冷笑:“怎么不一样?官员吸百姓的血,苞米吸土壤的养分,官员跟苞米一样没什么思想,唯一的价值,就是斩了之后,成为另一个人的政绩。你们在朝堂上糊弄来糊弄去,你方唱罢我登场,甜头也不会给百姓半分。我掰个苞米,至少几天的家用就出来了。不干人事儿的官员,用处还没我家的苞米大。”

    花祝年的话很砸人。

    我是靠自己的双手活着的,不是靠你们这些吸百姓血的官员活的。

    你没资格瞧不起我。

    庄稼人不瞧不起你们这些,受人供养的狗官就是好的。

    宋礼遇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在她身旁坐下来,耐着性子说道:“花小姐,我没有瞧不起你,刚刚发火是我失态了。我只是,不想看见这个小泥人儿。”

    话是这么说,但他刚刚,确乎是有瞧不起她的。

    倘若今日将小泥人儿拿出来的,是王公贵族,宋礼遇势必要吹捧一番。

    就算是一滩烂泥,也会吹捧到天上去,而不是发火。

    花祝年理直气壮道:“明明是你跟我诉苦,说自己这三十年来在朝中的不易,无力改变现状的窘困,我才给你拜将军的,你怎么还不领情呢?”

    当一个人的精神世界足够强大的时候,她说什么都是有所依循的。

    花祝年是薛尘最为狂热的小信徒,无时无刻不在跟人宣传他,甚至是为他正名。

    但宋礼遇想要的,从始至终都不是这个!

    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哪用得着拜什么小泥人儿?

    跟花祝年说自己的不易,实际上,是为了洗白,让她不要那样排斥自己。

    方才,宋礼遇原话是这么说的。

    “这三十年,我也几经浮沉。想过改变,但终究毫无办法。我也不喜欢那些手段,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花祝年知道宋礼遇一向虚伪,可是见他所说的话,又觉得似乎有几分真心。

    她认真地劝他道:“如今,你已经是百官之首了,说是权力的顶端也不为过。如果从你这里开始变法,还是能有所改变的。”

    宋礼遇本来也只是随便说说,他从来就没想真正地改变过什么。

    哪知道她竟然当真了,一时语塞。

    但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把小泥人儿取了出来。

    从包袱里取出来的时候,一柄扇子掉落,宋礼遇弯腰从地上捡起。

    打开一看,扇子上,画了两条锦鲤。

    一条红色,一条金色。跟他之前拿的苏绣手帕上面,所绣的图案是一样的。

    他理所当然地误会了她对他有情。礼遇,鲤鱼……她果然一直念着他。

    宋礼遇刚刚就在自己爱意最浓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花祝年,把他捡起的扇子放进包袱里,然后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小泥人儿。

    大有一种从云端陡然坠落的失重之感。

    他当然会暴跳如雷,大发脾气。

    “你若是不相信的话,不如你拜拜我的将军?他有求必应,每次都很灵。只要内心坚定,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花祝年是认真在宣传的。

    她一视同仁,不分场合地给人传……

    管你是跟她一样的山野村妇,还是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她都有十足地底气,让你了解一下她的将军。

    顺便劝你也信。

    心诚则灵。

    她觉得,只要宋礼遇愿意就此改变,那这世道就一定能改。

    当然,拜拜她的将军就更好了。

    薛尘是很好很好的人,定会保佑他变法成功的。

    但她忽略了,宋礼遇不过是在假意哄她,甚至带了点纡尊降贵。

    宋礼遇看不起她的一切。

    看不起她此时的身份,看不起她所坚守的东西,看不起她自甘堕落……

    最看不起的,就是她疯疯癫癫地,到处带着个小泥人儿跟人宣传。

    他再次翻脸道:“我为什么要拜他?我为什么要靠他保佑我?况且,我为什么要变法改革?这个混沌的世道对我来说,很好,大好特好!你混不好,是你没本事。更重要的,是你没有眼光!当初,你要是跟我走,哪里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花祝年拍着桌子一怒而起:“我这样怎么了?我吃的每一粒米,都干干净净。我没有吃别人的血泪,我吃的是自己的血泪。从来没有对不起人过,至少晚上睡得安稳。”

    她只会因为自己受苦,觉得辜负了爹娘的期望。

    但从来没有觉得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

    因为,这是她在当时的处境下,所能选择的唯一出路了。

    况且,她就算是当山野村妇,也有在好好照拂着身边的人。

    不让大家轻易掉一颗眼泪。

    她踩的是日月朗照的地,头顶的是浩气长存的天。

    不像他们这些摆威弄权的官员,踩的是下级的头,顶的是贵人的跨。

    花祝年只是觉得农妇的身份,所照拂到的人太少。

    但从来没有因为农妇自卑过。

    她反而觉得自己很骄傲,在家的时候,她从来没种过地,没收过麦子。

    也算是,学会了简单地生活技能。人来这个世间,本就是要体验的。她体验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生活。

    宋礼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反复维护自己的正确性:“就是因为如此,你过得才这么惨!没人帮你,你才天天抱着个破泥人儿当救赎,当宝贝。三十年的时间,我在上天,你在下地。”

    “一个破泥人儿有什么好在乎的?他连自己都保不住,更不可能保护你。你从来都不知道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永远是那么偏执。但凡你当初不那么讨厌我,现在一品诰命夫人就是你。你也不用在山野间待三十年!”

    宋礼遇痛恨花祝年的痴愚,也为她感到惋惜。

    可他终究是爱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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