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帐中梦天子: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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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关乎国运的战争中时失踪,一时间国事蜩螗,人心忡忧。

    直到半年后,被众人以为已经遭遇不测的父皇重新现身,回到建京,从病体沉疴的先帝手中接过并固置住了飘摇欲坠的江山。

    越是接近边境,城镇之内就越是凋敝,只有布满伤痕却坚牢高耸的围墙和残损不堪的防御工事在无声地述说这里曾经也有过繁荣。

    在离夷亭城还有百里多远处,北漠人派出的五百骑兵正在界碑旁严阵以待。

    说是护送,在怀雍看来,更像是为了将他们与北漠境内的梁国遗民隔绝开来。

    附近但凡是提前听说梁国使团要来的旧国民众都穿上了他们最好的衣服,跋山涉水前来相见。

    怀雍正是在这样泣泪满袖的气氛中,终于抵达夷亭城。

    夷亭城原本是梁国的城市,城门屋舍一概相近,城中应该还留有大半的梁人,但在怀雍入城时并未出现,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安静的犹如踏进一座幽深的坟冢。

    铁装具甲的骑兵已夹道两旁,先前出来接他们的是轻骑兵,而这些则全是重骑兵,每个人所垮驭的都是强壮雄健的高头大马,身上齐膝紧身、铆钉鳞铁的甲胄勾勒出威猛结实的身材,甲胄表面并不崭新发亮,反而有饱经风沙刀剑磨砺的粗糙痕迹,在日照下折射出沉水般的寒光。

    骑兵是众多兵种之中最难培养的。

    选育优秀的战马,筛找骑射马战俱佳的士兵,打造配套的铠甲武器,每一个环节都是在烧钱。

    怀雍清楚地知晓一个像这样的好的骑兵养出来要花多少钱。

    这两排骑兵就好比无数的金银玉山明晃晃地堆在那。

    比起威慑,怀雍更多的是感到嫉妒。

    这拓拔弋可真他爹的有钱啊。他如此想道。

    在骑兵阵列的尽头,正一贵族男子侧马似在等他,此人身着翦彩缕金的绸缎长袍,外罩一件沉甸甸的貂袍,白水貂的黑尾尖就像是乌黑鸦羽一般一丛一丛地织在上面,他头顶所戴的帽冠的帽顶有一条长长的丝绸飘带,脖子上还戴了夸张的朝珠。

    北漠与南梁不同,不以清逸缥缈为美,而在于极重、极繁、极贵。

    一般来说这样穿不会好看,会像是个粗俗愚蠢的暴发户。

    但这个男子光看侧脸就很俊美,高鼻深目,浓睫薄唇,是一种有别于梁人崇尚的淡雅的浓墨重彩的英俊。

    他太英俊,英俊到这么多简单粗暴的装饰也没有压住他的英俊。

    当怀雍骑着白马带队就差两纵的距离便到跟前时,对方仿佛才听见声音,转过头来,露出整张脸,见其全貌的所有人皆是心下一惊。

    正是因为他左脸的俊美,愈发反衬出毁容右脸的可怖,在他的右脸上有一道斜竖从眉骨下方一直到下巴的长疤,光是看瘢痕就知道当初被割得相当深,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差点半张脸都要被削去了,他的右眼眼球也瞎了,呈现出与左边蜜棕色眼珠不同的灰蓝色。

    这一金一蓝的鸳鸯眼一齐看向怀雍,接着弯起,露出笑意,这个笑容像是一个豪爽友好的招呼,牙白口轻、耐声耐气地道:“多年未见,雍公子别来无恙,可还记得我?”

    ……

    他记得。

    当然记得。

    尤其是这道疤。

    再过十年怀雍也不会忘。

    宴会前,赫连夜问他:“他为什么问你记不记得他?你们怎么认识的?”

    假如解释就不得不提起自己曾被人以三百只羊的价格要购买的黑历史,怀雍说不出口,不耐烦地撇开赫连夜,潦草回答:“不认识。曾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怀雍隐约猜到这人身份不凡,但没想到会是北漠的六王爷。

    六王爷是北漠皇帝的同胞弟弟,是个权势煊赫、战功卓著的皇族将领。

    ……

    宴会设在夷亭城中原本用作府衙的房子里。

    出乎怀雍的意料,这里竟然还能装饰出这样一座不逊色于宫殿的华美房屋,这座坐落边陲、荒凉破败的小城想必是榨干了浑身上下每一锱铢的血。

    怀雍如临深履薄,万分警惕,而拓拔弋与他相反,待他不似为了两国是战是和的谈判,反而像是请朋友来做客。

    拓拔弋上来便把怀雍拉到身边坐下——屋内设置成类似毡帐内的摆设——还絮叨地向他介绍他们所坐的这块毯子可是用北漠国最好的羊毛织的哦,从他们的皇城千里迢迢带来的,还问怀雍喜不喜欢?喜欢就送给他。

    怀雍逢场作戏地哂然一笑,举起酒杯:“多谢六王爷抬爱,可惜本人才疏学浅,并不懂欣赏毡毯,劳烦您等候多时,不如我敬您一杯,再谈要事。”

    意思很浅显,也不客气,就是少说废话,快点开始商酌国事!

    拓拔弋跟听不懂似的,又让人捧来一壶酒,亲手盛满一金碗,赠予怀雍道:“马逐水草,人仰潼酪,这是我们漠人最爱的元玉浆酒,你看这乳白的颜色,和你一样美丽。不过,我们的酒比你们中原人喝惯的酒要更淳烈,你尝一碗试试,小心醉了,喝不完也没关系。”

    怀雍微微挑眉:“是吗?”

    他端过金碗,仰头咕噜咕噜几口喝完,嘴唇被酒液润得水泽殷红,笑说:“的确不错,奶味清甜,像是加了点酒的酪饮,放在我们那的宴席上正适合给小娃娃们尝。”

    拓拔弋愣了一愣,抚掌大笑:“来来,再喝,再喝。”

    ——哈,灌我酒?

    怀雍不悦,满面笑容地也端起酒壶给他倒起酒来:“王爷,请。”

    怀雍也想到今天可能来不及谈正事,但没想到一晚上都在互相劝酒。

    喝到一半赫连夜和卢敬锡就说要来替他,他不肯,两人喝红了眼,谁也拉不住。

    最后都喝得一身醉醺醺地回去了。

    拓拔弋似乎喝得很开心,散席临走前还直竖起大拇指盛赞他:“真是人不可貌相,光禄大夫看上去如此美丽,没想到竟是海量。”

    ……

    看怀雍快站不稳,卢敬锡搭了把手扶住他,说:“何必自己一个人全喝了。”

    怀雍放松下来,往他身上靠:“你酒量又不好,喝不了几杯就会醉了吧,我们总要留个人理事,不能全都醉了。”

    卢敬锡感到扑面而来一股浓重酒气,还有怀雍身上蒸散出的滚烫热气,还有一丝丝的奶香,稠熏袭人,闻一闻就仿似要叫他也醉了。

    官场上难免要应酬饮酒,卢敬锡如今也会喝酒,其实他并不喜欢这样的酒味,原因大概是他的父亲总要借酒消愁。父亲喝醉了便灵感汹涌,提笔写诗,那时时常需要他照顾,烂醉如泥地靠在他身上夸他酒是神仙物。等他自己喝了,却觉得不过如此,并不好喝,也不消愁。

    可怀雍软若无骨地靠在他身上却不让他觉得讨厌。

    他们从未贴这样近过。

    卢敬锡霎时忆及三年前他与怀雍抵足而眠的夜晚,他的心也像是现在这样跳得快的吓人。

    那天也是这样,身子里一阵阵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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