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风: 47-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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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平巷里没有点灯的习惯,到了夜晚总是黑沉沉的。

    粗壮的榕树隐在月影里,被风吹得一阵明一阵暗,讲不出的凄寒。

    这又是沈宗良说的,家里总是闹腾腾的灯火辉煌,叫别人见了,以为时时在夜宴宾客,拉帮结派的名声传出去不太好。

    且惠就没见过在作风上这么保守谨慎的人。

    何况他才三十岁,将来再长些年岁的话,岂不是要成人精了吗?

    她走在唐纳言后面,穿过迂回曲折的游廊,卧室里传来几声叫唤。

    且惠惊恐地瞪大了眼,唐纳言回头安慰她说:“应该是在扎针,没事儿。”

    怎么可能没事?

    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何况是这么重要的部位。

    唐纳言敲了敲门,是隋姨开的。

    她已经不忍心再看了,直直摇头说:“这回二哥儿的身子吃大亏了。”

    再一扭头,看见且惠就在身后,她像见了救命恩人。

    隋姨拉过她,“钟小姐,你就别走了,照顾照顾他吧,我也不方便啊。”

    且惠越过唐纳言的肩膀,往里面看了一眼。

    珠罗圆顶帐子下,躺了一个肩宽腿长的沈宗良,他趴在那里,看不见脸,腰上插满了银白细长的针。那些针在灯下轻轻地摇晃,让且惠的心尖肉也跟着颤动。

    这得多疼啊。

    她一下子就酸了眼尾,对隋姨说:“您放心,我今晚不走。”

    隋姨给大夫搬了把椅子,问:“这要扎多久呢?”

    大夫也不敢坐,摆手说他站着就好了,“十五分钟后我拔针。”

    最后且惠坐了上去。

    她从包里拿出一条丝巾来,深蓝色的,对折一下,刚好盖住额头。

    且惠把手伸过去,给沈宗良擦了擦鬓角上的汗。

    他本来闭了眼在休息,被这么一弄,不高兴地啧了一声。

    但睁眼一看,面前坐的人是钟且惠。

    她已经脱了外套,穿了件纯白的一字肩轻薄线衫,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

    沈宗良疑心他是不是扎针扎糊涂了,在做梦。

    他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再慢悠悠地环视一圈,该在的人都还在。

    唐纳言上前解释了句:“我们在陈老那里吃饭,她说要来看看你。”

    且惠问:“你怎么样了?还疼吗?”

    沈宗良刚要说不怎么疼。

    大夫先应了一声说:“那怎么可能不疼?总还要疼个七八天吧。”

    听后,且惠捏着帕子,拧起两道细眉说:“那么久。”

    “没关系。”沈宗良拍了拍她的手背,“我这算工伤,正好在家休养一阵子。”

    且惠听着他的离谱发言。

    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样的假要休来干什么。”

    满屋子静悄悄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人都退了出去。

    也许是为了方便大夫施针,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很晃眼。

    且惠在浓稠的光线里,看见沈宗良的目光安静而直白,落在她的身上。

    她低了一下头,侧过身子不敢看他。

    沈宗良捏着她的手,小心地问:“今天不走了吧?”

    这话令且惠好笑到结巴的程度。

    她反问道:“你这、你这都生活不能自理了,怎么走啊?”

    “就是说啊,别人一碰我就浑身难受,我现在只能依靠你了。小惠,你不会抛下我的,对不对?”

    说着,像急于得到她的回答似的,沈宗良也不管后背上的针了。

    看他那个架势,还是撑着手肘坐起来。

    且惠吓得小脸煞白,把他摁得牢牢的,“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从她回家过年,到闹了这么一番口舌,沈宗良很久没听她这么软绵地说话了,心里痒痒的。他喉结动了一下,“让方伯去把你的行李都拿来,好吗?”

    怕他又要乱来,且惠忙点了点头,“都可以,你别再操这份心了,好好躺着吧。”

    这时,外面叩了三下门,“钟小姐,我能进去吗?”

    且惠说:“隋姨,您进来吧。”

    很快大夫就拔了针,又开了外敷的膏药,说明天再来。

    他对且惠说:“这些天要格外注意,晚上睡觉的时候”

    “肖院长,您稍微等我一下。”

    且惠忽然对他喊停,大伙儿都看着她。

    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越过珠帘跑到书桌边,拿了纸和笔。

    几秒后,又再气喘吁吁地回来,“好了,说吧,我都写下来,这样就不会忘了。”

    床上的沈宗良听笑了,对旁边杵着的唐纳言说:“你看她,书呆子一个。”

    唐纳言对他这种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行径大为不耻。他说:“书呆子你也疼得要命,今儿要不是我,你还能够有这份照顾?你就说吧,这一回怎么谢我?”

    沈宗良瞄了一眼且惠,“谢什么谢!我让你不要告诉她,不知道她禁不起吓啊?”

    “好好好,这还成我的错了。”唐纳言拍了拍膝盖,“走了,咱不在这儿碍眼。”

    沈宗良叫住他,“等等,合同过两天会送到你办公室,已经过审了。”

    这厮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就知道,我们沈总是从来不会亏待兄弟的。”

    他听不下去这种话,皱了下眉,“你给我滚蛋。”

    这一边,且惠写了大半页纸才勉强记完。

    比如,不能劳累,不能着凉,多吃蛋白质,建议仰卧位,可以在腰下面垫个枕头缓解一下,但过段时间就得拿掉。

    她送肖院长出去,“谢谢,您慢走。”

    隋姨让她回房间去,“我送肖院长上车,你快进去,自己别着凉了。”

    且惠走回去时,碰上唐纳言出来,他说了句,“今天得你的济了,且惠,下次还叫我送你啊,我有空的。”

    她懵懵懂懂地啊了一声,“纳言哥,你在说什么呀?”

    唐纳言指了指房内,“没事,你进去吧,那边脖子都伸出二里地了,就等你回去呢。”

    “哦,好。”

    沈宗良已经翻身坐起来,腰下垫了松软的枕头,靠在床头。

    他身上穿着睡衣,想是中医院的人来之前,就洗过澡了。

    这么一来,且惠也没什么可忙的。

    加上彼此又冷了这些天,乍然四目相对,她还真有一点不适应。

    且惠垂着脸,在他旁边坐了一会儿。

    她忽然问:“你吃了晚饭吗?要不要吃一点?”

    但沈宗良点头,“吃过了,不吃不好扎针。”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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