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 10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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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你不是这样说的。”

    “我怕,那个梦会成现实。”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想再赌了,请您。”

    “放过我吧。”

    外殿传来瓷瓶落地碎成残片的声音,齐珩耳边翁鸣,他听不清周围的一切,唯独听见了一处的碎声。

    放过。

    这个词果真伤人于无形。

    昔日她怀着他的骨血在他的怀中言笑晏晏,如今,她淡声地与他说“放过我吧。”

    二人虽近在咫尺,却遥远如隔天堑。

    他强撑着笑笑,恍若未闻。

    他笑了笑,道:“晚晚,不提别的事好吗,你想吃橘子吗?”

    江锦书直直地看着他,没有吭声。

    她知道,齐珩在自欺。

    齐珩径直拿起一旁黄釉盘中的橘子,他笑笑道:“这个外相不错的,想必很甜。”

    他低下头,忍泪剥开淡黄色的橘子皮。

    他将橘子果瓣放在江锦书的掌心,然而她轻轻一拂,那些果瓣滚滚地落在地上,沾染上细碎的灰尘。

    齐珩一愣,垂眸看着那些落了尘的橘子。

    江锦书看着他的侧脸,她希冀着齐珩因此而动怒,又希冀着齐珩依旧不计较地来哄她。

    或许是因昨夜之事,齐珩再不敢与她说重话。

    他没有她设想中的动怒,反倒淡笑道:“橘子不甜,不吃也罢。”

    “我,我还有事,你安歇吧。”

    齐珩狼狈地逃离此地。

    ***

    齐珩坐在太液池边,静静地望着湖水。

    “陛下。”

    萧璋行礼道。

    “坐罢。”齐珩微笑道。

    萧璋撩起衣袍,便席地而坐。

    “陛下,怎得突然来了太液池?”

    齐珩道:“有些烦闷,便来这里了。”

    “何时回清河?”

    “五日后。”

    齐珩点了点头。

    “陛下,您后悔吗?”

    齐珩默然片刻,而后摇了摇头,看向那水面,道:“我有憾,却无悔。”

    萧璋清楚齐珩为了那些无辜冤死的百姓放弃了什么。

    那是今上的全部。

    “臣一直有惑,含凉殿那夜的事,殿下知情吗?”

    “不要提,永远不要提。”

    ——

    江锦书坐在铜镜前,齐珩轻轻抬起她的发丝,慢慢梳理。

    他温和地笑道:“不知何时能给阿媞挽发。”

    “晚晚,你要去看看阿媞吗?”

    江锦书倏然起身,将那嵌了绿松石的金梳冷冷扔在齐珩的身上。

    她冷漠道:“陛下,您想何时处死我?”

    “不要再如此了,捧我登高台,又毫不留情地将高台拆下。”

    江锦书垂眸道:“我真的累了。”

    书案旁的阿媞陡然嚎啕哭了起来,她轻轻挥舞着手臂,妄图寻找双亲的怀抱,然江锦书不为所动,她淡然地躺回床榻,背过身去。

    不理呆滞在原地的齐珩,也不去理痛哭的阿媞。

    齐珩一愣,随后忙大步上前,将阿媞抱在怀里不停地哄着。

    阿媞撇了撇嘴,抱着齐珩的袖子安睡于他的臂弯中。

    江锦书背对着他。

    是以齐珩未看到江锦书眼角的那行泪。

    第104章 月明白露(四)

    齐珩拿着中书门下递来的文书, 手兀地握紧,他轻轻一撇,那经折装的本子坠落于地, 他忍怒道:“中书门下除了废后, 就无旁的事要做吗?”

    谢玄凌行揖旦旦道:“陛下, 皇后系出逆臣, 实不堪中宫。”

    “逆臣。”齐珩倏然笑了起来。

    “皇后自幼是受江宁南氏的熏陶教化, 她方回江家几时?又得了江逆几时的教养?尚令若说皇后系出逆臣, 倒不妨来指责朕,她是朕的结发之妻,她与朕相处的时日远甚于她于江氏闺中,尚令若是责她,倒不若来责朕。”

    齐珩朗声道。

    此话紫宸殿内外皆听个清楚, 侍候内臣于门外战战兢兢。

    江锦书躺在内室, 听到那番话不由得踏出内室,站在那架紫檀木山水画屏后,她透过那薄帛, 依稀看见齐珩动怒之态。

    谢玄凌垂眸道:“臣听闻,皇后殿下自诞育公主后, 落下了崩漏之症,不知是否为真?”

    “内帷私事,谢尚令也要管么?”齐珩语气愈重。

    画屏后的江锦书赤足站在原地, 没有出声,她黯然地低下头。

    “陛下, 那不是私事。”谢玄凌兀地心急了起来。

    “陛下身为天下人的君父, 何尝有过私事?殿下亦是,身为国母, 德不泽天下,贤不济苍生,若连承继社稷宗祧之事都做不到,何以再以重位?”

    “臣请陛下割爱,废了江氏。”

    “江氏不废,臣民不安。”

    谢玄凌跪地俯首道。

    齐珩已然气极,却仍强撑着君王体面并未发作,他冷声道:“老师,是在要君么?”

    “陛下,您知道朝臣眼里怕的是什么,是女类其母啊。”

    谢玄凌抬首道。

    “女类,其母”齐珩喃喃道。

    “臣说句不敬的话,若陛下不豫,他日朝政,江氏当真不会染指半分吗?”

    “她若染指,会放过那些对您忠心耿耿的臣子吗?”

    “恁时,他们如何自处,陛下您想过吗?”

    江锦书在屏风后站着,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齐珩颓然,他向后退一步坐在地上,颓唐如当日,他轻声道:“她不会那么做的。”

    “陛下,崔璋的事,皇后殿下是否知情?”谢玄凌问道。

    江锦书闻言,不由得攥紧了拳。

    齐珩摇了摇头。

    谢玄凌颔首道:“那陛下可曾想过,若皇后殿下知晓,是您将崔璋送至东昌公主身边,引公主入彀,您觉得,她会如何对您,如何对朝中众臣?”

    江锦书闻言,以手捂住面容,她身子微微起伏,手不停地颤抖。

    引公主入彀。

    这五个字在江锦书的心神中,久久不去。

    是齐珩,设计的吗?

    所以,她对他的愧,全都是假的。

    “陛下,求您为朝中那些对您不贰的忠贞之士计,为这四海寰宇内的万千子民计,臣求您了。”

    谢玄凌再拜,就像那时他请齐珩勿要追封陈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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