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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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想寻我,可以来荀氏私第。我今日已入皇城尚书省,官衙事务忙碌,逢着休沐时才会得空回返家中?。官衙五日一休沐,记好休沐的日子——逢五,逢十?。”

    阮朝汐盯着那张银光字纸,当面打开?。

    第二张字纸里,同样的清逸行楷字体写下五个字:

    “桃枝巷,荀宅。”

    暮光从西边映照过来,映照出郎君如玉清雅的侧脸轮廓。他?比在豫州时消瘦了不少。

    荀玄微循着夕阳映照来的亮光方向回望,口吻平静地叮嘱。

    “就是桃枝巷里新近转手的那间小宅子,沿着巷子往里走?,并不难寻。我几个月不在京城,案牍政务堆砌如山,接下来几日来不得桃林。你若要寻我,可以拣休沐日去桃枝巷。——你会来么??”

    阮朝汐抿唇不语。

    纸张摩擦声响声传入耳,上等的银光纸在她手中?揉皱成一团。

    荀玄微侧耳听着响动,转过身?子,正面迎向她。“你可是要走?了?”

    阮朝汐摇了摇头。做出动作才惊觉他?看不见,写下:“天?色尚早,不急着走?。”

    她今日带着探究的心意而来,思忖片刻,主动提起了这几日避之?不及的“阿般爱妻”。

    “兄台父母兄弟的家信都写了。只有兄台夫人的那封家信,我至今未写。你可知为?何?”

    荀玄微有些意外,侧头过来,专注望向她,“为?何?”

    阮朝汐递过复杂的一瞥。

    桃林日日相?见,他?每闲聊的十?句话里,总有五句在说他?的“阿般吾妻”。平缓语气道出思念,她听他?逐字逐句述说在山里琢磨出来的错处。

    人和人的差异,足以跨越山海鸿沟。

    于她听来种种匪夷所思的想法,在他?心里,却是理所当然。

    他?说他?花费了数月功夫,日夜思索,才察觉了自身?行事的不妥当。他?分辩说,当初想要磨平她性情的棱角,是“觉得于她有害无益,为?她考量,为?了她好”。

    她当时就直接拍了他?个巴掌。

    与?他?写长句争辩,“为?人考量,当如她所是。岂能随你心意!你为?何从不想着改变你朝堂之?敌的脾性,却一心一意要磨平你身?边人的脾性?”

    他?沉思良久,最后?居然回了句。

    “朝堂之?敌的性情越乖张顽固,于我越是好事。抓住把柄,直接满门除尽——”

    她又拍了他?个巴掌。

    桃林十?日,隐匿身?份论交,平静却又短暂的相?处,彼此直言不讳,令人怀念。

    阮朝汐轻轻地扯了扯他?的广袖。

    荀玄微几乎立刻抬起了手掌。

    她以指尖一笔一划写下:“人已出奔,纵然天?涯海角寻人,寻到又有何用??写家书又有何用??若她不容忍与?你在一处,你当如何?”

    荀玄微思忖着回应,“天?涯海角寻到了人,若她依旧不容忍与?我一处……就如你所言,为?人考量,当如她所是。她与?我年幼相?识,多年情谊。”

    说到这里停顿良久,才继续道,“如今唯一的心愿,只愿她莫要再?四处奔逃了。”

    阮朝汐的心神震颤。

    指尖停留在他?的手掌上,忘了挪开?。

    他?摊开?的这只右掌,近几日被她拉扯着写来写去,也摸索得熟悉了。

    此刻她指尖落在中?指指腹处,那里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她至今还记得是在荀氏壁的某个夜里,他?替她刻兔儿玉簪,不慎被刻刀所伤,从此留下一道疤痕。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摊开?的手掌上,

    伤口早已经愈合了。结的痂也早就脱落,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带着隐约怀念,她的指尖摸了摸那处疤痕。

    原本平稳摊开?的手掌,细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重新伸展开?。只有背到身?后?的左手,修长手指蜷了蜷。

    不能视物的双目往下,转向手掌处,声音也带了怀念。

    “急着替她刻兔儿,夜里强撑着困倦动刻刀,一不留神戳了手。过去种种过错是真,旧日种种情谊,也是真。”

    阮朝汐什?么?也未回应,收起笔墨。

    “你这回要走?了?” 身?后?的人问?道。

    阮朝汐是要走?了。但有个疑问?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她必须要问?一问?。当面问?个清楚。

    她跪坐回去,侧倚在他?膝边,一字一句写下:“你当真把我当作陌路相?逢的小兄弟?你心中?从未猜想过我是何人?”

    面前的手掌缓缓合拢,人沉默着,始终未有应答。

    阮朝汐转身?往西离开?桃林。

    走?出很远、即将走?出桃林边时,她骤然停步回身?。熟悉的身?影正缓步往东走?,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停步回望。

    想起刚才那句语意真挚的 “年幼相?识,多年情谊”……阮朝汐心绪激荡,喉咙发堵,倏然加快脚步离去。

    朝霞绯云漫天?,她踩着暮光快步走?出桃林,走?近西侧停在路口的马车。

    李奕臣粗心,并未发现异状,大喇喇地招呼了一声。但跟车的陆适之?一眼便看她神色不对,压低嗓音问?,“这是这么?了?今日出事了?怎么?眼眶发红的出来?”

    “今日他?无事。”阮朝汐摇摇头,“是我有事。”

    陆适之?急忙追问?,但阮朝汐不肯多说。她陷入自己都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之?中?,站在路边一言不发。

    李奕臣原本已经准备赶车回去,见她人站在原处不动,诧异地跳下车辕,“怎么?了阿般,为?何不走??”

    阮朝汐望着头顶桃枝。

    “他?刚才在林中?,和我说了许多话。我分不清是真是假。我在想,是不是该找个办法,分辨真假。”

    陆适之?又问?,“具体说来听听?”

    阮朝汐摇摇头,还是不肯多说。

    李奕臣摸摸鼻子,“你都分不清,我多半也分不清。要不咱们先回去?叫上四弟,我们一起琢磨琢磨?”

    阮朝汐抬手从树上摘下一朵桃花,撕下层叠花瓣,露出里头的金黄花蕊,喃喃道,“单数,可信。双数,不可信。”

    第一朵桃花是双数。她蹙了下眉,又摘下第二朵桃花,这回是单数。

    连着数了十?朵桃花,五朵单数,五朵双数。

    李奕臣和陆适之?两?个一左一右站在车边,瞠目盯着她的动作,“……数出来了?到底可信还是不可信?”

    阮朝汐把满手的花蕊往地上一洒,转身?登车。

    “花蕊怎么?能作数。回去看看九郎回来了没有,我找他?商量。”

    第88章 第 88 章

    窄袖春衫里的秀气手指, 细微地捻了捻银光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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