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雨天: 5、04:00-AM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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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能和她讨论令人崩溃的肖邦;

    没有人理解比起不会生青春痘的皮肤或者怎么吃都不胖的身材,她更希望有一双超大的、能轻松跑十度十一度的手;

    也没有人能够陪伴她。

    练琴这件事是孤独的,所有喜怒哀乐都是在琴房里发生。

    哪怕上一秒她正因为频繁错音情绪失控地重砸琴键,下一秒也要收拾好情绪,坐回到钢琴前,继续完成当天的“六小时”。

    许沐子最好的朋友是她高中的同桌,同桌说喜欢她的冷脸,总夸她像是杂志封面上的那种高级长相。

    但做为好朋友,同桌也无法理解许沐子的压力。

    而且能到国外留学已经够令同桌羡慕,她会扯一扯许沐子身上的名牌小裙子衣袖,对打不起精神的许沐子这样说:“我说许大小姐,你天天锦衣玉食的,还压力什么,让我们这些钢琴都买不起的穷人活不活了?”

    许沐子也没办法告诉同桌,自己其实有更遥远的目标,可是路太长、太远,她好像永远也无法抵达目的地。

    也许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感同身受,有些话在其他人听来只会像无病呻吟。

    所以压力这件事,她没有再和旁人提起过。

    那个冬天,许沐子的焦虑严重到极点。

    她在竞争失败的情况下,失去参加某音乐会演出的机会,原本有场去国外的比赛,但她练琴频繁出错,每晚疼得睡不着。

    又是压力型的神经疼痛。

    家里找了最好的医生,医生建议休息放松,缓解压力。

    爸妈则很不解地拉着医生解释,说他们对孩子很宽松的,根本没有给过她压力,比赛之类的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

    许沐子知道,压力源于她自己。

    是她野心太大,也是她一心想站到金字塔尖。

    可是,被夸了十几年天才的人,要怎么接受自己其实是天赋不足的普通人?

    与此同时,爸妈那些虚荣的聚会还在进行。

    她深夜疲惫地从琴房走出来时,听见妈妈用明显喝多了的高八度音调说:“过几天,沐子要去墨伽洛斯比赛,压力很大的。”

    语气不完全是担心,也是炫耀。

    有人附和着在夸许沐子。

    邓昀妈妈的声音传来:“这么巧,邓昀也在墨伽洛斯。”

    “那是很巧哦,邓昀是去玩的?”

    “哪有,这孩子假期也不肯休息,在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说帮老师记录数据。”

    邓昀妈妈说,如果沐子到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联系邓昀,毕竟邓昀大沐子两岁,是哥哥。

    担心风头被抢,许沐子妈妈急于证明女儿的独立,拒绝道:“沐子那边有老师带队的,邓昀那么忙,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了。”

    许沐子莫名有种感觉:

    邓昀在墨伽洛斯一定没有在忙正经事。

    常年的孤独感令人生出叛逆,许沐子没有去参加比赛。

    抵达墨伽洛斯后,她和老师说身体不适,不能参加比赛,要留在酒店休息,然后联系了当地的实弹射击体验基地。

    她需要自救,需要一点和平时不一样的刺激,把困在紧张和焦虑里的灵魂拯救出来,不然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再上场比赛了。

    在比赛当天,许沐子去了基地,天未亮就跟着车子出发到野外靶场。

    那是一种全新的紧张感,伴随着兴奋。

    听教练讲解操作方式时她整个人都在抖,周遭此起彼伏的射击声刺激着神经,冷风里有人在快乐地尖叫......

    没想到会在这地方遇见邓昀。

    家长口中品学兼优、在墨斯洛斯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的邓昀。

    他端着滑膛枪,在射击飞盘。

    放下枪听旁边的同伴说,有个国内来的女孩也要玩这种,挺漂亮的,挺酷的。

    邓昀对女孩没兴趣,只是在总结瞄准经验的同时,顺着同伴的话随意瞥过去一眼。

    收回视线准备继续射击时,忽然反应过来,刚才看到的身影似乎有些眼熟?

    他皱眉,重新看过去——

    是许沐子。

    她穿着长款的白色羽绒服,戴白色针织帽,站在冰天雪地的户外,鼻尖被风吹得有些红,正绷着脸听工作人员介绍各类射击套餐。

    如果忽略掉她那双紧紧攥着手套的手,单从微扬下颌的冷淡表情去判断的话,她的确像同伴说的那样,挺酷的,像个拽姐。

    但许沐子一开口,拽姐形象如同被其他玩家打中的飞盘,全面崩碎。

    许沐子跟在工作人员身旁,一遍遍用外语询问哪种操作起来更安全、会不会对手部造成伤害、对听力会不会有影响......

    仔细听会发现,她声音在发抖。

    同伴用手肘撞了邓昀一下,笑着说:“姑娘挺可爱,反差萌啊?看得我都想去搭个讪了。”

    许沐子那边的工作人员解释了很多遍,显然也没料到酷女孩开口这么婆婆妈妈,逐渐不耐烦,手往不远处一指,建议许沐子去玩靶场里最小儿科的那种小枪。

    她在犹豫,跟着负责小枪区域的工作人员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带着某种决心般,坚定地说要玩滑膛枪。

    这次换成工作人员不放心,反复确定过很多次,才肯带着她过来。

    滑膛枪后坐力太强,别说女孩,就他们这群经常锻炼身体的男生玩完,肩膀淤青淤紫、回家疼上大几天都是常事。

    在许沐子路过面前时,邓昀突然伸手拦了一下。

    “玩这个容易受伤。”

    哪怕人在国外,偷跑出来是带着心虚感的。邓昀的突然出现把许沐子给吓了一跳,手套掉了一只,落在雪地里。

    她蹲下捡起手套,反问他:“那你受伤了吗?”

    “......目前没有。”

    许沐子说:“我也不一定就会伤到。”

    大话吹得有点早,还是受伤了。

    她连手机上的射击小游戏都没玩过,姿势没控制好,被滑膛枪的后坐力撞到脸侧。

    疼得直吸气,也还是坚持用光了套餐里的开枪次数。

    结束后手臂酸麻,耳朵也嗡嗡响。

    脸肿了,许沐子坐在基地休息区,找工作人员要来一杯冰块敷脸。

    过了一会儿,邓昀拎着羽绒服过来,走到她旁边坐下。

    他身上有火药味,目光从她微肿的脸侧扫过:“听说,你现在应该在三十七公里外的钢琴比赛现场。”

    许沐子不甘示弱:“我也听说,你现在应该在帮老师记录数据。”

    邓昀愣了一下,然后开始笑。

    他头发比以前更短些,朗声大笑时有股痞劲儿,笑完给她留了杯热巧克力,起身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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