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方: 132、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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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汰、去旧迎新,她和狄墨管所做之事也没什么不同。

    船身随着湖水晃荡着,地板上仍有最后一颗珠子来回滚动着。

    朱覆雪抬起脚,缓缓将那颗珠子踩在脚下。

    她转头望向屏风后的人影,开口的同时,脚下的珠子应声变得粉碎。

    “我的脚又开始疼了。玉箫到底去了哪里?”

    纱帐后,那名年轻的男弟子将一直躬着的身形又压弯了些,声音拘谨地回着话。

    “回禀门主,玉箫今日一早便坐小船离开了,说是为门主去寻新的乌松子去了。”

    碎裂的珠子仍在她脚下吱嘎呻吟,朱覆雪的目光落在一旁那双血红的绣鞋上。

    “他不在,便换你来。”

    年轻弟子浑身一颤,恐惧顷刻间爬满了他的全身。

    落砂门中之人都知道:门主浑身上下,最难伺候的便是那一双脚。听闻对方早些年练功的时候为求有所突破,曾站在冰潭中用毒物洗炼三天三夜,是以如今落下了难以祛除的病灶,发作时刺骨般地疼痛,按也按不得、养也养不好。

    那不是一双脚,而是没有面孔的刽子手、会走动的断头台。那脚上的绣鞋有多红,便有多少年轻男子在那双脚上流尽鲜血、丢了性命。

    在那玉箫来到落砂门之前,几乎没有人敢多看那双绣鞋半眼。

    那玉箫出身天下第一庄,果然忍耐力不同于常人。第一次近身伺候的时候便被打断了三根骨头,可第二日却仍能照常服侍,一转眼竟已熬过了三个年头。如今门主走到何处都会带上他,只是这份“殊荣”却非寻常人受得起的。

    至少,他是不愿的。

    年轻弟子心下一番飞快算计,面上已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来。

    “回门主的话,弟子先前一直只在外间伺候的,从未能进过帐内。门主玉体金贵,弟子不敢怠慢。要不还是等玉箫回来,请他亲自来……”

    他话还没说完,朱覆雪的声音已不耐烦地响起。

    “你如此唠叨,可是不情愿?”

    那帐外候着的年轻弟子闻言当即腿一软、跪倒在地。

    “门、门主英明!弟子怎会不情愿?!只是弟子手脚粗笨,实在担心伺候不好,所以才、才……”

    “既然什么都做不好,留你何用呢?”

    朱覆雪话音未落,那道映在纱帐上的人影已缓缓逼近前来。

    年轻弟子瑟瑟发抖地匍匐在地上,几乎不敢抬起头来,只觉得女子无声的脚步正慢慢逼近,而他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昏暗的船室外响起,却是另一名门中弟子。

    “禀报门主!是玉箫他、他……”

    来人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低了下去,朱覆雪随即冷冷开口道。

    “既然回来了,还不快让他滚进来。”

    那来报信的弟子迟疑着无法开口,下一刻,那屏风已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挤压得碎裂开来,朱覆雪光着脚走出来,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裳。

    那弟子见状,连忙低下头去。

    “还是请门主亲自去看看……”

    女子赤裸的双腿在他眼皮子下一闪而过,在地上留下一串带着珠粉的脚印。

    “带路。”

    弟子低声应下,一边垂头疾行,一边急促汇报着。

    “他被人扔在船上,一路从湖心的方向漂过来的,我们起先没注意,离得近了才发现……”

    朱覆雪望着地上那在血泊中蠕动的身影,半晌过后,突然笑起来。她一笑,似乎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肉都跟着颤起来,而她仍嫌不够,只将身上附着的那层珠粉都抖落了,这才停下来,随即缓缓蹲下身去,伸出手摸了摸那玉箫已经有些灰败的脸庞。

    她的脸上还残存着一丝笑,双眼之中却有两团恶火在燃烧,那神情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俨然一名美丽的疯妇,眼下正对着她那死去的“爱人”献上最后一点怜惜。

    “我一个不注意,你怎地就将自己弄成了这幅鬼样子?”

    玉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来。

    他脖颈上被开了个洞,那洞开的位置很是巧妙,就在喉管与脊骨之间,令人浑身瘫痪、流血不止却不会顷刻死去,可谓将杀人这门手艺研究到了极致。

    他尚有一丝气息没有消散,眼下正凭着那最后一股气挣扎着。

    他看到那双熟悉的红色绣鞋踏进血中,分不清是自己的血将那鞋子染得那样红,还是它们本身就是那样的颜色。

    朱覆雪轻轻抓住那少年柔软的发丝,将他的脑袋提了起来,凑近前低语道。

    “没有我的允许,私自前往荷花集市接生意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败得这样难看,我的脸都要让你丢尽了。”

    满脸是血的少年“嗬嗬”地喘着气,望见女子的一刻,本已黯淡的双眼燃起最后一丝希望,用那破了洞的嗓子拼命求饶道。

    “门主、门主救我!是玉箫错了,玉箫知错了!门主不要丢下玉箫。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我可以做任何事……”

    朱覆雪叹口气,声音中满是遗憾。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明白吗?你越是如此,只会让我觉得越发无趣。”

    她说罢、手一松,那少年便落回地上,飞起的血沫溅在她的绣鞋上,很快便同那鲜红融为一体。

    朱覆雪望着地上的人,眼前却晃过那日在那璃心湖畔、眼神桀骜难驯的黑衣少年。

    “其实你错不在私下去了荷花集市,而是错在连只一无所有的野狗都搞不定,竟还以如此狼狈的姿态回来见我。我不在意你是否绝对忠诚,我只在意你是否拿得出手。”

    血污中的少年仍在不甘地挣扎着。

    “玉箫只是一时失手……”

    “一时失手?”朱覆雪的声音惊讶中透着荒谬,低低在玉箫耳畔响起,“他留你一口气在,不过是为了羞辱我。他知晓我的身份,仍然选择这样做。这般有趣的人,如今真是不多见了。”

    血泊中的人仍在残喘,求生的欲望驱使着他扭动着僵硬的脖子。

    “玉箫愿意与他一同服侍门主!不,只要门主愿意,我可以凡事都不与他争抢,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只要门主肯留我……”

    “有句话你没听过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朱覆雪的声音一转,陡然变得轻柔起来,“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你死之后,我会想办法杀了他身旁那丑丫头。如此一来,一个没了奴仆、一个没了主子,刚好凑成一对。你说是也不是?”

    藤蔓般的影子在甲板上缓缓蠕动着,那些方才还围观在一旁的落砂门弟子们眨眼间已不见了踪影。

    朱覆雪的声音有些空洞地响起。

    “念在你我也算是一同打发了许多无聊时光的份上……我便给你个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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