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黎明: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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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微笑从景氏嘴角浮起:“她们倒真是绝配,动手吧。”

    一日之后,柏氏偷逃税款的罪行登上了热搜第一,上千亿的资金窟窿終于暴露在日光之下。

    后来景氏这段话传到了她耳朵里,柏溪雪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應,她只是笑一笑,淡淡地熄了半只煙。

    她越来越懂得如何喜怒不形于色了。借着同景氏交换的资源,柏溪雪终于保全下柏氏的一部分资产。

    半个月后,她的母亲顾漪引渡回国配合调查。因为保存尸体的缘故,太平间里温度极冷,柏溪雪靜靜地站了半个小时,签署了遗体领取书。

    偌大的世界并不因为哪个人离开而发生改变。奢侈品橱窗依旧灯火通明、美轮美奂。在这梦幻的炫光里,柏溪雪曾经挂在商场外墙上的巨型海报,被工人一副、一副地往下撤。

    身边行人走过,议论纷纷。她曾是这个蓝血高奢品牌最炙手可热的亚洲代言人,但如今,一切已经都不同。很快,就会有新的海报挂在这里,无论是谁,镜头都一样会那么美,一样面孔晶莹,双目如宝石璀璨。

    明星也不过是潮流的消费品而已。

    射灯熄灭,海报落下。她低下头,看见手机新闻里自己的照片。那是一张朦胧的偷拍,画面里只能看见她一身黑衣,走在一片灰白色中,如行雪原,看不清表情。

    ——今天下午,柏溪雪作为直系亲属,参加柏行渊与柏正言的遗体火化。从今往后,她的称呼正式从大小姐,变成小柏总。

    称谓前帶了个小字,便总有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她群狼环伺,四面楚歌,不得不打起精神周旋,从零开始学习公司事务。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冬天。

    这一年的平安夜,柏溪雪在公司加班,埋首大沓文件,抬头往眼睛滴润眼液的时候,忽然发现一片模糊的视线中,忽然飘起了雪花点。

    那一瞬间柏溪雪差点以为自己眼睛要看瞎了。眨眨眼,才发现是下雪了。

    又是平安夜的雪。这一年的圣诞节,她也是一个人过的。

    办公室里只亮了一盏桌面台灯,窗外雪花飘散,让世界成为一个小小的水晶球。她凝视那在黑夜中纷飞的冰晶,忽然想起了一个人的臉。

    言真。

    不是没有想过见她。只是这一年来,前半年两人身陷案件,无法互相通讯,后半年柏溪雪又分身乏术,每每想发消息,总是搁置。

    或许搁置的原因也是因为她们彼此都没想好怎么面对。

    有情人历经风波的大团圆,这样的故事剧本里已有许多。但现实往往是许多伤痛都需要时间来抚平与正视,无法做到舞台礼花一撒,就立刻啜泣着紧紧拥抱冰释前嫌。

    柏溪雪想,她们應该会迎来一场漫长的对谈。虽然这场谈话何时来,还会不会来,她并不知晓。

    她只是长久地凝视窗外,忽然覺得这二十六年来的人生都像一场梦。

    水晶球中旋转的公主,薄脆包装纸中的一颗糖果。玻璃纸外,人潮来去,但幕中人已经离荧幕与舞台很远了。

    她忽然心中极靜,如蒙感召,抽出纸笔,第一次尝试写下这一切。

    后来,那些随笔被她改成了第一个剧本。

    递剧本给张仪的时候她并没有期冀太多。柏溪雪这些年来也算出演名家作品无数,自然心知肚明自己是三脚猫功夫。

    发给张仪,与其说是投稿,不如说是旧友间的分享。

    因此,在张仪打电话告诉她本子被人看上的时候,她简直難以置信。

    是谁?

    她问张仪,对方给了她一个不认識的资方名字。

    但无论如何,项目就这样提上了进程。她的剧本并不算什么重磅制作,大部分内容是女主独白,柏溪雪想,这大概只是有谁恰巧,一时兴起,投了她的本子。

    但柏溪雪没想到的是,试镜那天,女主A角的候选人里,竟然出现了應流苏。

    见到應流苏的那天是下午,柏溪雪从公司赶到试镜现场,正步履匆匆,一抬头,发现走廊对面是一张熟人的面孔。

    自然是应流苏。柏溪雪心中微微讶异,但臉上却不显,只是略略朝对方点头。

    剧本是她用笔名写的。今天从公司赶来,脸上也没有帶任何的妆,只穿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因为无暇打理,起了凌乱的褶皱。

    她猜应流苏大概没料到今天会在这儿见到她,更没料到她会这般狼狈。

    昔日她们也曾当过竞争对手,粉丝也曾打过头破血流,今日一见,彼此心里大概都有些唏嘘。

    于是柏溪雪笑了笑,主动朝应流苏伸出了手:“好久不见。”

    对方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若有所思地一瞬,随后同样伸出手,灿烂地笑了起来:“好久不见。”

    后来有天晚上半夜柏溪雪请全剧组吃宵夜,应流苏喝了点酒,又笑成一只风情款款的白狐狸。

    耳边的银流苏坠子摇摇摆摆,她眯起眼睛,才对柏溪雪说:“我当时在思考该怎么踩倒你。”

    那时她们已经开始熟了,柏溪雪盘腿和她一起坐在剧场地板上,单手开了罐啤酒,失笑:“我難道不是早就倒了,你只是觉得我狼狈。”

    应流苏却摇头:“不。”

    “其实你比二十五岁更耀眼,”她低下头,又往杯子里斟酒,“阅历是一个人的武器,我看见你第一眼,就知道假以时日,我们又要在名利场上打得头破血流。”

    “但那当然是以后的事儿,”啤酒气呲得一声,她把铝罐朝柏溪雪一递,“干杯。”

    柏溪雪的啤酒罐和她碰在一起,溢了点雪白的沫儿,应流苏却又忽然想了什么,转过头问:“你知道是谁投的这本子吗?”

    柏溪雪一愣,抬起头看着她,应流苏笑:“看来你不知道。”

    “那你大概也不知道是谁把这本子推给我的了。”

    柏溪雪脸色变了,紧紧地盯着她:“谁?”

    应流苏却轻轻掩住了唇,声音柔曼:“我不告诉你。”

    “……”

    沉默三秒,柏溪雪跳起来,随手拿起剧本就开始抽应流苏:“耍我是吧?应流苏,你别以为我不敢抽你。”

    “我从群星之夜那晚就想抽你了!”

    剧本拍到身上哗啦作响。应流苏哈哈大笑,被柏溪雪撵得绕着剧场跑。

    第二年初春,《玻璃纸》在话剧中心首演。

    作为一部低成本的新人作品,哪怕有应流苏这块文艺金字招牌加持,也没能在大众市场造成什么轰动。

    柏溪雪对此很坦然。在这个公平得近乎残酷的市场,她已交出自己的全部赤诚。

    无人能料,首演半个多月后,作品会因‘青涩但真情动人’在话剧圈内口碑渐起。更没有人猜出,一年后,这部作品会被导演陆川辉看中,成为她演艺事业的新起点。

    在命运抵达之前,柏溪雪只是戴着口罩安靜坐在剧场中,看帷幕拉开,灯光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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