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歌: 1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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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瑕只清清冷冷瞥了他一眼。

    见他骤然变换的脸色, 还有些诧异。

    倒也没那闲心去琢磨, 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与内官一同入殿。

    “贤侄,欸, 贤侄——”

    扈将军五根粗糙的手指在谢无陵面前晃了晃:“人都进去了,还看什么?”

    谢无陵眼底戾气还未散去, 语气也偏冷:“实在看他不顺眼。”

    扈将军不解。

    这裴丞相长得挺赏心悦目的啊。

    却也没多问,只凑到他身旁低声:“方才我们与皇帝那般说话, 会不会太放肆了?”

    “放肆么?”

    谢无陵语调散漫:“倘若您的侄子要您帮着在外卖命, 还欠着银钱不肯给您。您上t?门讨要,反被他关在门外晾了整夜, 您还能和和气气与他说话?”

    “他敢!看老子不大棍子抽瘸他。”

    “那不就得了。”谢无陵耸肩。

    “可那里头的不是我侄子,怎么说,也是皇帝啊。”扈将军还是有些惴惴。

    他在军中多年,“忠君爱国”四字已刻入骨髓。

    谢无陵不同。

    虽说三年前随三皇子谋反失败了,却叫谢无陵意识到,那把龙椅并没那么神圣庄严、高不可攀。

    坐在上面的君王,也并非全然无错、无所不能的圣贤神仙。

    那皇位,痴迷丹药女色的昭宁帝能坐,好大喜功乖戾浮躁的三皇子能抢,优柔寡断平庸无奇的淳庆帝能坐,凭什么持重冷静、用兵如神的燕王司马奕坐不得?

    若非他谢无陵名不正言不顺,手里也没那样大的兵权,他没准也能往那把龙椅躺上一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啊!

    谢无陵在心底如是说道,看向扈将军却并未表露,只道:“他是皇帝,燕王是皇叔,都是司马家的血脉,谁比谁高贵不成?”

    真论起来,昭宁帝的生母不过一介卑微宫女,燕王的生母还是四妃之首的德妃呢。

    扈将军听得谢无陵的话,只觉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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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拉着他:“行了,莫提这事。不是说要请我喝酒吃肉,快走快走——”

    谢无陵被扈将军拽走。

    龙涎香沉的紫宸殿里,淳庆帝恼怒得脖子都通红,怒叱着谢无陵的狂妄:“那个混账东西眼里压根就没有君臣尊卑,也压根没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朕与他说尽好话,他却是油盐不进,非得将那两成利一并带走,还给朕下期限,只给朕五日时间!若是五日后交不出银钱,他便带着那五千兵马回燕北另谋生路!呵,好大的胆啊,另谋生路……”

    淳庆帝拳头抵在紫檀木御案上,关节泛白,咬牙切齿:“他们能谋什么生路!一群大逆不道的逆臣,叛臣!如今竟还威胁到朕的头上,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他们么?”

    裴瑕站在下首,沉默地听了淳庆帝这一番滔天怒火。

    直到上首之人喘着粗气静下来,他才上前,抬袖道:“陛下息怒。”

    “朕如今都被这地痞无赖欺负到头上了,如何息怒?”

    淳庆帝冷笑:“当年在太极殿,叫龙影卫一箭射穿他的喉咙,哪还有今日这些事。”

    裴瑕闻言,也知这是迁怒了。

    他却无法辩驳。

    毕竟当年的确是他求着淳庆帝留下谢无陵一条命。

    只是谁也不知那谢无陵流放北地,竟还能有那样一番造化,卷土重来。

    “你平日里不是很能说的么?今日怎的一言不发。还是说,你为着个女人,仍对这谢无陵留几分情面?”

    淳庆帝本想说“做男人做到像你这般窝囊的实不多见”,话到嘴边,到底忍住。

    只抬手捏了捏眉心:“既是你当年心软留下的祸害,你便自己想办法解决了。总之这两成利,朕绝不会给。”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裴瑕自幼读圣贤书,这些教条礼法已成了他为人行事一套逃不出的准则。

    当日午后,他在平康坊的胡姬酒肆里寻到了谢无陵。

    扈将军已喝得烂醉,鼾声如雷,被两位娇滴滴美婢扶着去了隔壁客房。

    谢无陵饮了半壶西凉春,也有些薄醉。

    见着一身紫色官袍的裴瑕,他不曾起身,只懒散地倒靠在迎枕上,桃花眸噙着三分冷笑乜着他:“昨日不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今日刮得什么风,竟将裴丞相刮来这了?”

    裴瑕不语,只屏退左右。

    待到屋内没了旁人,他上前一步:“朝廷扣下燕北军费,燕王不满,人之常情。但今年安西旱灾、宁州战乱,已将国库掏空大半,朝廷并非有意与燕王为难,只一时拮据,捉襟见肘。饶是如此,陛下还是尽快命了户部和兵部筹备军资,不日便可发往燕北。”

    “而你们私自带兵来长安,按照大梁律法,陛下大可治你们一个擅离职守、目无王法之罪,但念在你们此番前来,情有可原,便不与你们计较。五日之内,户部与兵部定能将发往燕北的军费军资安排妥当,由你们带回燕北。但那两成利,还请使者回去与燕王重新商议一番。”

    裴瑕说罢,谢无陵仍是那副慵懒姿态:“你这会儿过来,是以丞相的身份,还是娇娇郎婿的身份?”

    裴瑕眸光冷下。

    却也知道除非把谢无陵这张嘴给割了,否则在称呼之上,这登徒子绝不可能收敛。

    他道:“既谈国事,自是朝臣身份。”

    “朝臣啊。”

    谢无陵点点头,长指轻晃着酒盏,道:“那这两成利,我们让不成。兄弟们千里迢迢来到长安,披星戴月,风餐露宿的,总得拿些好处回去吧。不然这一趟岂不是白跑,闭门羹的委屈岂非白受了?”

    裴瑕蹙眉:“燕北军也是大梁的将士,保家卫国,本就是他们职责所在,怎能学那些落草为寇的流匪作派,贪得无厌,勒索朝廷?”

    谢无陵:“……”

    别以为他听不出这小白脸又在拐弯抹角地骂人。

    薄唇轻撇,他也坐直身子:“现下愿意承认我们是保家卫国的将士了?前日将我们关在城门外吹冷风时,不是还骂我们叛将逆臣么?你那皇帝扣下燕北军费迟迟不发时,又可曾想过万一戎狄狗贼举兵入侵,我们一没钱二没粮草三没兵器,拿什么去与他们打?饿着肚子、赤手空拳,与戎狄铁骑硬碰硬吗?太平的时候,觉着养兵费钱。真要起了战火,才想到要我们这些人拿血肉去填,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虚伪。

    虚伪的皇帝,虚伪的朝廷,虚伪的裴守真。

    裴瑕自也看出谢无陵眼底的鄙夷。

    当真是有口难辩。

    沉沉吐了一口气,他尽量心平气和:“军费之事,的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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