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歌: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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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下!”

    沈玉娇蹙着眉,语气也不禁拔高,再对上谢无陵惊愕的目光,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面颊发热道:“反正你坐下,别再乱动了。”

    撂下这话,她也不再看他,忙去取水拿帕子。

    等她端着盆和水回来,见谢无陵还坐在长条凳上,一副老老实实等着她的模样,她垂眸:“进屋弄吧。”

    在外头连个盆都不知放哪。

    谢无陵也不言语,跟着她一起进了寝屋。

    自从她搬进寝屋后,这儿几乎成了她的私人领域,他极少进来,偶尔几次,也都是说完事就走。

    可现下,他在她的默许下,坐在窗边的长椅,看着她纤纤素手拧着干净的帕子,而后走到他身前,一点点替他擦净脸上的血痕。

    她离得那样近,他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雅好闻的栀子香。

    又因他坐着,她站着,视线放平,正对着她身前,哪怕交领襟口裹得严严实实,依旧窥得那抹玲珑起伏。

    谢无陵呼吸陡然有些乱了。

    斗殴激起的一腔热血才凉了没一会儿,又热起来。

    脑中也忆起一些忽略的细节,譬如她方才抱着他时,他的手臂挨上一团温热的绵软,贴地那样紧,又那样的软

    “你嘴角破了……”

    女子清灵的嗓音陡然响起,打断他旖旎的遐思。

    谢无陵脸上一热,挪开目光:“破了么?我都没注意。”

    “嗯,破了点。”

    沈玉娇看着他嘴角那个破口,蹙了蹙眉:“还好脸上就伤着这一处。”

    “你自己把手洗下吧。”她将那沾了血的帕子放在盆边,还不忘提醒:“轻点洗,你拳头那样砸,定然也破了。”

    “那你帮我呗,我粗手粗脚的,没准就弄到伤口了。”

    沈玉娇一怔,见桌边的男人睁着一双分外明亮的黑眸定定看来,一时也拿不准他是真不会,还是在装。

    纠结片刻,她还是拿起帕子,又托起他一只手,慢慢替他擦洗起来。

    她擦得很仔细,但也能感受到男人的目光一错不错落在她的脸上,灼灼发着热意。

    这人,总爱这样看她,从不知半点掩饰。

    沈玉娇尽量忽视,沉默着帮他净手。

    待到两只拳头上的血污洗净,果然指关节处已全是破损,足见他方才下得狠劲儿。

    “家中有药吗?”她问。

    “有。”谢无陵道:“厨房靠墙那个黑色木柜里。”

    沈玉娇端起那盆已被鲜血染得半红的水,瞥他一眼:“脏衣裳也脱了吧,待会儿我拿出去洗。”

    谢无陵道:“放着,晚些我自己洗。”

    这些时日,两人都是各洗各的衣裳——平安换下的尿布那些,倒是谢无陵承包。

    他原本打算连沈玉娇的衣衫也一起洗,沈玉娇哪肯叫一个男子洗她的贴身衣物,谢无陵便也作罢。

    “你的手都这样了,还洗什么衣服?”

    沈玉娇道:“这几日就好好养着,等结痂再说。”

    也不等他再说,她端着水盆出了屋。

    厨房柜里果然放了好些药,药粉、药油、纱布、剪子一应俱全,有些瓶子都差不多见底,足见皮肉伤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

    沈玉娇也不知该用什么药,干脆抱了满怀,都拿回堂屋。

    脚步才迈进门里,待看到屋内那光着半边膀子、衣衫不整的男人,她整个怔住,而后急急背过身:“你…你怎么又不穿衣服!”

    正对镜检查背上伤口的谢无陵听到这声羞恼惊呼,抬起眼:“不是你叫我把脏衣裳脱了吗?”

    沈玉娇咬唇:“我说的是外袍!难道你里头中衣也脏了么?”

    谢无陵:“脏倒没脏,但我背上有些疼,许是遭那一闷棍伤到骨头了。”

    沈玉娇怔忪片刻,一双眼也睁开:“你被棍子砸了?”

    “那群狗杂碎打不过老子,就来阴的。”

    谢无陵语气淡淡:“就挨了一棍,问题不大。”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叫沈玉娇心里怪不是滋味。

    方才在巷子里,若不是他及时出现,全力相护,这会儿自己还不知是个什么境况。

    罢了,总归……都要嫁给他了。

    她缓了口气,而后转身,抱着那一堆药瓶朝屋里走去:“坐下吧,我给你看看。”

    谢无陵眼底划过一抹轻诧。

    待离得近了,看到她白嫩耳垂染上的绯红,心下也明了。

    他克制着嘴角翘起的弧度,老实地坐下,又侧过半边身子:“在左边,腰往上一点的位置。”

    沈玉娇将药瓶那些放在桌上,强忍羞赧,绕到男人的身后。

    午后阳光静静从窗边洒来,她的视线落在男人赤着的上半身。

    白色中衣一半穿着,一半褪在腰间,她知他身形高大,但如今亲眼见着,更觉他肩阔背宽,臂弯线条流畅紧实,往下那腰却是窄窄一截,没有一丝赘肉,劲瘦腹肌分明,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虽不是第一次见到男人赤着的躯体,可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头一遭。

    纤长眼睫垂了垂,沈玉娇尽量摒弃杂念,去寻他的伤。

    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身上有好些浅浅淡淡的旧伤,而被中衣遮住的那片,隐约露出疤痕一角。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轻揭那片中衣——

    当看到那道从上至下,将近十寸,蜈蚣般狰狞的长疤痕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吓到你了?”

    身前传来男人散漫低沉的嗓音:“若是害怕,拿衣衫遮起便是。”

    沈玉娇抿唇,静了片刻,问:“这道疤,就是替六爷挡刀的那道吗?”

    谢无陵:“你知道?”

    沈玉娇:“柳婶子与我说了……”

    谢无陵:“哦。”

    “听说你那时,才十六……”

    沈玉娇垂下眼,指尖离那道疤痕一寸的距离,停下:“你不怕死么?”

    “你这话说的,是人哪有不怕死的?”

    谢无陵嗤笑一声,懒散语气透着几分薄凉:“你学问比我高,应当听过,置之死地而后生?”

    沈玉娇:“嗯?”

    谢无陵忽的偏过半张脸,漆黑眸子乜她:“怕死,但更怕继续那样活着。”

    她这样养在深闺、不知人世险恶的娇娘子,不知在地下赌场给人当狗,做那些伤天害理、蝇营狗苟的事,有多恶心——

    他不能一辈子在那团暗不见底的淤泥里烂掉,常六爷是那时,唯一能将他带出赌场的贵人。

    别说挨一刀了,便是将他两条胳膊都卸了,只要能离开那个鬼地方,也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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