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师尊,三年死遁: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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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

    他并不年轻了。

    修士结丹以后容颜永驻,可眼前的男人,双眼下都有深深的岁月痕迹,并非苍老,而是褪去张扬以后,时间堆砌出的沉稳持重。

    祁弄溪又去看女人。

    女人的容貌,依旧如他记忆中那样,大家闺秀,端庄而内敛。

    但鬓间偶尔可见的白发,同样向他证明着,这不是他记忆中的母亲。

    他的母亲死时,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

    而他是没有见过父亲的。

    他根本不知道他的父亲是什么样子,又拥有怎样的嗓音。

    江荼更没有可能知道。

    他的设想被推翻了。

    江荼不可能造出这样两个人,所以、所以

    祁弄溪迟疑着上前一步:“抱、抱歉,我并非有意冒犯二位但是二位为何、在此处,不去投胎?”

    他竭力控制着语速,希望能够完整地说出哪怕一段话。

    但很可惜,为了复活雪练,他的脖颈被洞穿,声带已经损毁。

    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嘶哑声响。

    祁弄溪此刻的模样大概很是可怜。

    女人拽了一下男人的手,男人收起玄火枪。

    女人安抚道:“了无牵挂的亡魂,会在鬼差的指引下,走过十三站轮回路,转世投胎。”

    “而我们执念未了,在这里等人。”

    祁弄溪呼吸急促了些:“等、等谁?”

    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祁弄溪不知道自己是想听到、还是害怕听到。

    但是女人已经笑着回答他:“在等我们的孩子。”

    祁弄溪猛地攥紧衣摆,问:“你们难道、难道知道他什么时候死?”

    拜托了、拜托你,祁弄溪想,说一些逻辑错误的、冠冕堂皇的假话,让我知道这里是假的,让我能够醒来。

    女人与男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不,我们不知道。我们已在这里数十年,这并不漫长,我希望还有百年、千年”

    ——我的孩子,我希望他长命百岁、千岁。

    “地下一天,地上一年,”男人道,“阎王大人开恩,在这座山头,地上与地下的时间流速是相同的。”

    ——这样一来,我们就能陪着我们的孩子,一起经历人间的春夏秋冬。

    怪不得,祁弄溪总算明白,为何他们的容貌,竟是衰老得如此迅速。

    信了吗?祁弄溪不知道,但他忍不住问:“如果他、他犯下不可挽回的错、错事,你们会对他失望么?”

    女人惊讶地眨了眨眼,目光闪烁。

    男人摸了摸下巴,避而不言。

    祁弄溪苦笑起来:“你们等的人,他不会、不会来了。”

    你们所期待的那个孩子,他没能成为濯世不染的莲,而成了池中那一潭最深厚最黑暗的淤泥。

    他不会再来了,他已经死了,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为了复仇而不惜拉着千万人陪葬的恶鬼。

    祁弄溪后退一步,他距离他们只差毫厘,但又重新退回屋檐的阴影里。

    他转过身——

    女人喊住了他:“小郎君。”

    祁弄溪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全身都隐没在黑暗里。

    女人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我的孩子,他未曾见过他的父亲,尚在襁褓中时,我也离他而去。你说,他会不会责怪我们,将他一个人留在世上?”

    祁弄溪沉默良久。

    他听到风的声音,吹动屋檐与破窗,砖瓦摇摇欲坠。

    即便在地府,他们依旧住在这栋破烂的房子里,为什么?是仁慈的阎王爷不愿意给他们一间像样的屋子么?

    还是说,他们认为这样,他就能循着记忆中的破屋,找到回家的路?

    祁弄溪道:“他不会的,你们是他、他的父母亲,我想你们离开,也一定有苦、苦衷他会理解你们的。”

    他只恨自己,在你们离去时只是稚嫩婴儿,不能立刻为你们报仇。

    女人笑了起来:“我也这样想,小郎君。”

    “我的孩子,他在人间孤苦无依,在吃人的魔窟里他不必像鬼帝大人一样博爱,也不必像阎王大人那样公正,这太苛责他了,不是么?”

    祁弄溪愣住了。

    女人正在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母亲正在告诉他,她不会对他失望。

    顿了顿,男人又接话道:“且等他回家来吧,看阎王大人如何判罚,若要去地狱受刑,我们这未尽到义务的爹娘,自当陪他同去。”

    “只要我们的孩子愿意回家,刀山火海,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不再分离。”

    祁弄溪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但他习惯于将眼泪咽下,不让任何人看到:“真、真好,我衷心祝愿二位能够等、等到他回家。”

    祁弄溪迈步就走,脚步越来越快,好像要逃离这座山头。

    女人的声音远远响起:“我们还能见到你吗?孩子。”

    这一声好像撞在祁弄溪的心门上,祁弄溪踉跄了一下,噗通跪倒在地。

    一双长靴出现在他眼前,祁弄溪抬起头:“江长老。这到底是、是什么地方?”

    江荼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像几缕絮雪落在祁弄溪脸上:“地府,望乡台。”

    “您是,”祁弄溪不自觉地用了敬语,放轻呼吸,“什么人?”

    “你心中已有答案,本君即为五殿阎罗之首。”江荼没有过多掩饰,祁弄溪命不久矣,不如说此刻的他早已是亡魂一缕,他本该在被江荼压制时就被浊息反噬而死,就像当年的程协一样。

    是江荼在那之前,以阎王开府之力,强留下了祁弄溪的魂魄。

    不为别的,祁弄溪身上仍有谜团,江荼不会容许他就这么魂飞魄散。

    至于为什么要让他见他的父母

    亡魂徘徊不去,影响他的业绩。

    仅此而已。

    “阎罗王”祁弄溪喃喃自语,半晌笑了起来,“怪、怪不得,您的力量,已经超过了人类的极限。”

    江荼不置可否:“我亦有极限。”

    祁弄溪缓缓坐直身子,恍惚间他似乎听到黄泉水拍打河岸的声音,是鬼差的镣铐在地上拖曳,也是游子归家的晚钟。

    巍峨宫殿拔地而起,森冷鬼火贴面点燃,似有无数青面獠牙的鬼差手持水火棍*,不断撞击地面发出振聋发聩的巨响。

    空旷大殿的中央,一袭红衣坠地,江荼负手而立,宛如九天神明——

    他确实是神明,不在天上而在地下。

    祁弄溪看着江荼。

    如今跪坐于阎王殿内,他竟一反常态地平静,这些年来他从未获得过像此刻一样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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