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 270-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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柄九环禅杖拄进屋中,紧接着走进来一袭木兰袈裟。

    所有人都不由停下,齐齐看向门口。

    “弘海法师?”那内侍惊道,忙正身向对方,合掌行礼,“不知法师尊驾突然来此,所为何事?”

    “阿弥陀佛。”弘海念一声佛号,环视过屋内所有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秦幼合身上,开门见山道:“秦小施主,老僧受贺施主相求,前来与你见面。”

    “我?贺施主,是……”秦幼合看到随后进来的贺今行,鼻子一酸,满腹委屈地喊了一声“今行”。

    “我在。”后者走到他身边,瞥见桌上的空酒杯,知秦毓章已饮毒酒,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默默陪伴。

    弘海继续道:“老僧有一方丹书铁券,可保你此世性命无虞。但有一条件,须得你削发为僧,拜入我至诚寺,从此潜心修行,不问世俗事。你可愿意?”

    “什么?”秦幼合茫然道:“法师的意思,是要让我做沙弥吗?”

    弘海点头应是。

    秦毓章见状,想明了张厌深所说的办法,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他心里再无挂碍,身形突晃,躬身撑上桌案,倏地呕出一口血,尽数洒到他写了一半的文章上面。

    “爹!”秦幼合连忙撑住他,回头哭道:“今行,能不能救救我爹?”

    贺今行不忍心跟他说已无可挽回,想绕过去帮忙搀扶一把,秦毓章却攥住儿子的手臂,说:“不用了。”

    他借力慢慢挪回去,坐进圈椅里。再看自己的儿子,犹带孩子气的面容正止不住地流泪。

    他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能说的话。

    他们父子相对,大多时候都是这样。

    秦毓章无声叹息,他少时不会做儿子,中年也不怎么会做父亲。

    但他生来就是这样的人,哪怕遗憾贯穿始终,亦九死而不悔。

    他轻轻拍拍儿子的手背,便闭上眼睛,彻底地低下头。

    秦幼合攥住他无力垂落的手,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抱住他爹的腿,埋头在他爹膝上,痛哭出声。

    从他娘遇刺之后,他就隐约感觉到会有这么一天,有意无意地暗示自己,他拥有的一切早晚都会消失,所以一切都无所谓。然而当这一天真正降临的时候,他在心里为自己筑起的所有防备都一触即溃。

    爱他的,他所爱的,都离他而去。他什么都留不住。

    秦小裳爬过来,跟着他一块儿哭嚎。

    老爷没了,家里可怎么办哟。

    书房里哭声一片,那内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持片刻,问弘海法师怎么办。

    法师则抬手向贺今行示意,无声询问他的看法,贺今行上前低声道:“还请公公宽限些时间,不会太久的。”

    他行了正经礼节,内侍也认得他,心下受用,便没有再催。

    秦幼合听见他们说话,心中更加悲痛。可是他爹走了,再没有人在他身前,他必须要站出来。

    于是他竭力止住眼泪,用衣袖擦干净了脸面,抓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将他爹的身体往后靠着椅背放好了,转身面对其他人。

    他双眼半肿,额上颌下还有些擦伤,认真地问弘海:“我跟法师去,能让我给我爹处理后事吗?”

    他知道,被禁军带走就不可能再回来。这座宅子里还有算得上主人的人在,但他无法相信她们。

    “当然可以。”法师看向秦毓章,合掌低眉,念了两句《金刚经》。

    “那我愿意跟法师走。”秦幼合说一句话,捂住嘴抽泣两声,声音越说越低:“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和尚,我不懂佛经……”

    丹书铁券有多贵重,他很明白。法师愿意拿出来救他,他却不想自己白费别人的宝物,他也还不起。

    弘海看出他的顾虑,亦认真道:“此言差矣。做和尚不在于身着袈裟,研佛法不止于闷读佛经,就像西天不在西天,而在弟子心中,在路上。”

    “路上,就在我脚下吗?”他低头看看自己的短靴,又抬头看法师。

    “是,你踏出一步,就是在修行路上进一步。”弘海法师敛目微笑,慈如菩提,“人海阔,无日不风波。踏破红尘,方得真自在。只要潜心向佛,迷来经累劫,悟则刹那间,不必执着一朝一夕,一月一年。”

    秦幼合似懂非懂,情绪却平静许多,合掌躬身:“多谢法师开解。”

    弘海法师颔首道:“秦小施主,那就随老僧一道进宫面圣罢。”

    那内侍跟着道:“秦少爷,请吧。”

    秦幼合便整理衣裳,秦小裳抓住他的衣角,哭得嗡声问:“少爷,您真去啊?”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说:“是,你就在家里等我。”

    再看贺今行,对方向他微微点头,低声鼓舞他:“别怕,跟着法师去吧。”

    他便一横心,主动跟着内侍离开。

    贺今行自然不能跟着进宫,他留下来,打算和秦小裳一起安顿好秦毓章的遗体。

    尚未动手,就听一声碎响,汤药四溅。一名老人站在堂中,半举双手,盯着书案后的人形,一动不动。

    “成伯!”秦小裳扑过去抱着他,哭道:“老爷自尽了。”

    成伯抱住他的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少爷呢?”

    “他跟着宫里来的内侍,以及至诚寺的弘海法师一道进宫去了。”贺今行将法师的来意告诉对方。

    秦小裳也说是,成伯就推开他,颤巍巍地走向他家老爷。

    “老爷让我亲自去熬药,没想到,竟是永别。”他慢慢地说着,替秦毓章整理好衣袍,吩咐秦小裳:“去请景书小姐过来。”

    书童立马跑着去请。

    既有人安排,贺今行不便多留,随即告辞。

    成伯匀给他一盏带笼罩的灯台,把他送到书房外,向他深深一揖。

    此时不知确切时辰,浓夜已经蔓延开来,听不见雨声,走进庭院才感觉到细密的雨丝。

    他头疼欲裂,举灯按照原路出去,到先前碰见顾莲子的地方,那少年却不知去哪儿了。

    出得府门,两队禁军依旧把守在左右。

    正对大门的巷子中央,撑着一把油纸伞,伞下一道清瘦人影,茕茕独立。

    贺今行上前认出是谁,拱手道:“许大人。”

    “是你啊。”许轻名持伞前移,分他一半遮蔽。

    贺今行近距离地看着他的面容,夜色难掩疲倦,犹豫着说:“秦相爷他……”

    “不必告诉我。”许轻名稍微错身,望向前方那座幽深沉寂的府宅,轻声道:“主家十二楼,一身当三千。古来妾薄命,事主不尽年……”

    叶落风不起,山花空自红。

    捐世不待老,惠妾无其终。

    一死尚可忍,百岁何当穷?

    第280章 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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