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雪: 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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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微光,打打杀杀的游戏音效嘈杂地外放,低俗碟片的动静从耳机里泄漏出来,混着与唾液一同喷溅的脏话臭骂声,不堪入耳。

    吞云吐雾的也大有人在,局促的空间里一片昏暗,淤满汗渍与烟味,闷着食物油腻的热气。

    街道比走廊还要狭窄,像是滞塞着夜市流动摊贩的羊肠。

    远离灯红酒绿的贫民堆,灰蒙的颜色,愁云惨淡,藏污纳垢。

    挤满了无牌无证的牙医诊所,老旧音像店,破台球厅,不正经的洗脚按摩店,匮乏审美的美容美发,见缝插针的赌马信息。

    这里的人被迫苟且于鸟腹一点大的地方,鸽笼一般的房屋。

    宋栩词已经没有力气骑车,将塑料袋挂在车把上,推着单车慢慢地走回家。

    潦倒颓败的老破小,岌岌可危,墙皮整片剥落,脆弱如蜗牛壳,擦过去便是一身白灰。

    房东以低廉的价格租给他们,租房一年的费用也只相当于在联盟中心地区附近住上短短两周。

    老旧的单元楼,一楼旁边有一间整栋楼共用的小车库,积灰很重,角落里物尽其用地堆着不相干的杂物和建筑垃圾。

    要停车,往往要把别人横七竖八停满的自行车、电瓶车上下左右挪动半天,才能勉强撕出一条口子,将单车费力塞进去。

    没有安装电梯,住户拿不出钱,每层楼仍然保留着投放生活垃圾的闸门,管道井贯穿整楼,底部俨然被填成了小型垃圾场,清理不及时,脏乱邋遢,有碍观瞻。

    楼梯又窄又陡,扶手上油漆刷得不均匀,结着蛛网虫卵。

    租金更低意味着楼层更高,爬楼梯很吃力。

    宋栩词喘息不止,中途休息了几次,纤瘦的胳膊撑着双膝,手腕薄白细伶。

    迈过最后一级台阶,身体已经透支体力,冷汗如发凉的雨线滑落额角。

    站在门口翻找钥匙,胸脯起伏未定,伴随着剧烈的灼烧感。

    未等他反应,眼前蓦地一黑。

    钥匙脱手落在水泥地上,哗啦一声刺痛神经的轻响。

    一瞬间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有入水般的耳鸣和发沉的心音。

    宋栩词伶俜的身影无力地跌落下来,仿佛没有重量的一片羽。

    面上失尽血色,一拢轻雾般透明。长发乌沉沉,冰冷地淌过了肩。

    胸腔沉闷的痛楚如浓墨扩散,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整个人随之沉入漆黑的水底。

    楼道感应灯是声控的,已经在寂静里全然熄灭,沉影有如死水。

    宋栩词脸色苍白如薄纸,心底蛀满恐惧,如无底洞落不到尽头。

    蜷缩在家门口,背脊抵上坚冷的触感,是身后一堵锈迹斑斑的防盗门。

    纤指抑制着发抖,挣扎着倒出身上药瓶里透明的片剂,捂进口中。

    舌下片在过程中异常漫长地溶解。

    宋栩词怔怔眨掉眼睫上不堪重负的水珠,等这阵心悸能够捱过去。

    强自镇定,努力让身体放松下来,缓缓地尝试深呼吸。

    生病是一件永远不敢开口提及的事情。

    先天性的心脏疾病,家庭摆脱不了的诅咒,父亲因此病逝,他也无法幸免于遗传。

    医院给他们家里带来无尽的噩梦。

    联盟医疗资源分配不均,只对少部分人倾斜,集中于权贵手中,对普通人而言十分匮乏,没有保障。

    贵族享有私人医疗服务,家庭医生随时待命,拥有专属医疗团队。而常人若不想在条件简陋的医院等待名额与空位,便只能为筹集大医院巨额的手术资金耗尽最后一口力气。

    大笔大笔医疗债务、借款,早已耗竭了家中杯水车薪的积蓄,经济上巨大的窟窿掏空、拖垮了家庭,至今仍然堵不上亏空。

    妈妈的状态已经半身卧在铁轨之上,宋栩词怎么能够忍心让残酷的列车重蹈覆辙,再一次从她身上轧过去。

    不敢死,比死亡更害怕的是留下妈妈一个人,她会无法活下去。

    如果放弃,剩下许蕖独自一人该怎么办呢。

    爸爸逝世已经一同带去了她半条命,行尸走肉,悲恸渗入骨髓,撕裂了灵魂,她怎么承受得住再次失去亲人的重创。

    宋栩词勉力支撑起来,捡起钥匙开门。

    锁芯转动,一室昏蒙,比屋外更暗淡。

    客厅的灯永远不开,为了省下一点电费,家里最亮的地方一向只有夜晚台灯下的一方书桌。

    掩上门,宋栩词吃力地剥出一板一板铝箔泡罩里各颜色的片剂,就着凉水咽下去。

    纤弱的指尖冰滴似的。

    身体倒在冷硬的沙发上蜷缩一会,在后怕之中平复喘息,饭团早已经冷却了。

    淋浴的喷头迟迟放不出热水,烧水已经来不及,只好抑下本能的颤栗,闭着眼将就着用冷水冲洗。

    没有时间再能耽误。

    明早赶去学校,时间要大把浪费在路上,需要天未亮就起床,晚上的睡眠已经不能再往后缩短,身体更吃不消。

    还有书本要温习,明日还有不事先预习无法听懂的课程,方才外套蹭到的铁锈还等待着清洗。

    考虑到自己眼下的情况,明天恐怕只能打车往返学校,多出来的费用从哪里挪出来,往后生活费又该怎么节省,下个月的药费也基本上还没有着落……

    这样的生活,周而复始。

    –

    秋意愈浓,一天天往冬日翻页。

    枫叶堆积成红雪,飘落在灰扑扑的贫民区无人扫去,冷风一卷,如败絮徒劳地在地上打旋。

    清苦的秋意,蔓延在偏乡僻壤,远不似不愁生活、富有闲情逸致的双眼所望见的那般饱满圆熟,蘸着层林尽染的诗性,重山叠峦皆是酡红如醉——反倒像是某种凄厉的病症,大片大片的咳红,无人愿意多看。

    昨晚冻雨打了一夜窗檐,走过街巷窄路,不平整的道路上雨后脏水未干,淤积在坑坑洼洼里,宋栩词经过手洗、干净得纤尘不染的校服又因此被溅上了细碎的泥点。

    顾不上擦拭,宋栩词赶路去拦出租车,途中低头查收每天早上学校发来的邮件,顺便同早餐的水煮蛋一起解决药片。

    零用钱所剩无多,缩衣减食,维系身体情况的药物不能稳定续上,只能用几天停几天,以此为继,勉强度日。

    疲惫之下,总会出错,文件夹里少了上午课程要用的书,昨天帮妈妈干活的时候抽空预习了一会,落在夫人家里了。

    雅净的秋光带着霜,带着露,弥望在喻宅花木扶疏,了无边际的草坪上。

    京枝夫人衣衫华贵,气质雍容,一颦一笑仪态万方。

    端着骨瓷杯,慢呷一口红茶,氤氲唇齿间的清香沁人心脾。

    拇指食指分外优雅地捏着茶柄,指甲染着妍丽的蔻丹,与骨瓷茶具奢侈典雅的老镇玫瑰花纹相得益彰,一双手保养得莹润如琼,一看便知养尊处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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