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犬: 9、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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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的玉临进入沉眠状态,沿街无灯,车道仅有三辆警车开过。

    狄琛右侧颧骨火辣辣地疼,手臂在地上滚了几圈,涂碘酒的地方也是一片刺痛。

    此刻正是人体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候,他眼睛困得睁不开,小鸡啄米似的向前点头。

    过了一会儿,脸颊挨上某块具有强烈骨骼感的硬物,避开受伤的颧骨,他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狄琛很少做梦,更是从未在梦里看到过去发生的事。

    当他梦见那所常年失修的学校,和一张张五官模糊的面容时,不知道是出于内心深处的恐惧还是本能,他后退了一步。

    上初中那年,学生大多是就近择校。他住的地方环境差,自然学校好不到哪里去。

    同学有许多是街坊邻居的小孩,从小就被大人们抱着一块玩,对那些流言蜚语耳濡目染,追在狄琛后头给他取外号,说他是“私生子”“小黑仔”“流浪汉”。

    狄琛对此早已见惯不怪,只有被叫“小黑仔”会攥起拳头假意要打人——

    骂他什么都无所谓,但不能把他人种也骂变了,这是他的底线。

    学校附近有好几所中专和职高,自从他动手揍了一个把他书包作业扔厕所里的男生,接连几天被不同的混混堵在学校门口,给他下战书。

    打赢了就放他走,打不赢……

    狄琛不知道打不赢的下场是什么,因为他从来没输过。

    有时候一打一,有时候一打多,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显眼的部位免不了破皮流血。

    回了家,狄书惠问他怎么回事,他想出一个万金油回答:骑自行车摔的。

    一天摔三次,一个月摔满三十天。

    梦里他跑动的速度和力气变弱很多,小学生的体格,被一群初中生追得撒开脚丫子乱跑。

    衣服后摆快被人拽到,他鱼跃式地扎了个猛子,恍然间“破水而出”,清醒了。

    “睡得好吗?”身旁的人问。

    他擦擦嘴边睡出来的口水,眼睛迷蒙地撑开,老实道:“不好,做了一个噩梦。”

    上车前他和岑宴秋坐的同一辆车,想起这个,狄琛猛然意识到说这句话的人是谁。

    偏头一看,岑宴秋脊背挺得笔直,很矜持端正地坐在他旁边,亚麻色的短袖衬衫灰扑扑的,左肩那块的布料印着血点子,以及指甲盖大小的,半干的水渍。

    “……”

    一阵恐惧涌上心头。

    这个人可是比噩梦还要可怕的存在。

    狄琛飞快滑跪,说道:“对不起。”

    又想起岑宴秋不许他道歉:“不好意思,我忘了不能说‘对不起’。”

    “不让你道歉你不也道歉好多回了,不差这一次。”岑宴秋无话可说,冷冷地哼了一声。

    警车开到市警局,那三个男人从车后排出来的时候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被警察严厉警告了一次,才老老实实地把嘴闭上。

    看着岑宴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狄琛快步跟上,心里开始忐忑不安。他思考着这件事有可能带来的后果,会被通知学校吗,还是告知家长?

    他已经没有家长了,这种情况能不能酌情处理呢。

    会被学校劝退吗?岑宴秋会帮他求情吗,还是说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开,从此划清界限?

    离开了玉临,离开岑宴秋,他还能怎么报仇?

    狄琛心口重如千钧。

    一个身着便服,国字脸的中年男人端着一杯养生枸杞茶,眼风严肃地掠过扶着褚易的林燕辞,再就是靠在不锈钢座椅上的岑宴秋。

    中年男人眉间皱出一个“川”字,开口道:“小秋。”

    岑宴秋站起来,用纱布酒精处理过的左手不自然地曲在腰侧,礼貌道:“林叔叔,这么晚打扰了。”

    林叔叔?

    和林燕辞一个姓,狄琛心想。

    “虽然你父亲不在国内,但今晚的事他有知情权,我会一字不漏地告知他。”

    “这个点我妈和岑宴知都睡下了,麻烦您不要把他们吵醒。等天亮了,我回家自己和他们解释。”

    中年男人吹吹茶面,神情肃穆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下了。

    林燕辞被叫去做笔录,那位“林叔叔”也跟着进去,外头只剩下他、岑宴秋和终于酒醒,大呼“这是给我干哪来了”的褚易。

    “嘶……哎哟!我这嘴!”

    褚易“嗷”地一下捂住伤口,惊恐地打量着战损版的同桌与好友:“老岑,狄琛?你俩被抢劫啦?”

    “这是哪?林燕辞人呢?”

    岑宴秋:“玉临市警察局。林燕辞在里面做笔录。”

    “等等,”褚易吃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接过狄琛手中的解救口服液,一饮而尽,“我好像做了个梦来着。我梦见林燕辞被几个傻逼欺负,我一击旋风飞踢杀过去,把他们揍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饶……”

    “是你。”狄琛说。

    褚易不解道:“啊?”

    “被打趴下的人是你。”狄琛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复述一遍,善意地帮他调整梦里的细节。

    褚易:“这样吗。”

    好丢脸哦。

    他没有失落太久,就被一个女警叫过去做笔录补充。

    岑宴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狄琛抿了抿唇,坐立不安地拽着胸前的背包肩带。

    “怎么?”

    “我们不用做笔录什么的吗?”

    岑宴秋依旧没睁眼:“你想做可以去。”

    那还是算了吧。

    狄琛学着他的样子仰头靠下来,在心里数着拍子做了一套完整的眼保健操。

    捏完耳垂,他缓缓睁眼,岑宴秋专注又有些无语地侧目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当时为什么不躲?”

    狄琛没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岑宴秋:“别人打你,你就直愣愣地让人揍吗?”

    这下明白了。

    狄琛编理由的时候,经常有一个下意识的抠手指的动作。

    岑宴秋精得很,寻常的理由骗不过他,但逻辑完美无缺的他又编不出来。

    “没有逼你,”岑宴秋看出他的迟疑,“不想说就不说。”

    他的语气太过生硬,再温和的字眼从他嘴里冒出来,都要变一层意思。

    狄琛脑筋没转过来,下意识地迎合:“我说,我说……是因为想到一些以前的事。”

    多出来的那截肩带被他一圈一圈地绕在食指上,手一松,肩带打着卷儿地翘起来,“那个时候我和我妈总被人欺负,为了保护她,我有段时间天天找别人打架。”

    “就是想起这个,所以当时恍惚了一下。”

    他囫囵吞枣地讲了一个大概,中间省略了大量细节,岑宴秋却听得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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