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280-2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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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射。

    因此,他虽曾经应许过,然而姜卿,到底没有在他一朝做到百官之首的尚书左仆射。

    姜沃听皇帝说完,凝和道:“陛下实无需记挂此事,中书令于臣足矣。”

    她依旧是真心之语。

    她与眼前的皇帝相识数十年,从晋王到太子到帝王……

    正如她当年被迫辞去宰相位置时,与皇帝那番对话。没有谁负谁。

    认真算来,他们才是最标准的一对君臣。是极好的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

    这一路走来,她做了许多事,而她所有的功绩,皇帝也以官职犒赏过了。可以说,除了太子猜忌那一回外,这数十年来,皇帝没有亏待她。

    作为员工,皇帝是她最愿意遇上的那种雇主。用人不拘一格,信人舍得放权,且有功则有报酬,从不拖延画饼。

    皇帝听她言谈中俱是真意,心下不免依旧有些黯然,半晌才道:“姜卿,朕还有一件事嘱托于你。”

    “天后。”

    皇帝说完天后两字,又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姜卿,朕知道权柄会改变一个人。朕做了皇帝后,差一点就杀了舅舅,也算是……逼了四哥。”

    他也是变了的。

    权力也改变了他。

    皇帝几乎从来不提起魏王李泰,但到底还是记得的。

    他厌恶魏王从前对他的挤兑欺负,对太子哥哥的攻讦,故而父皇过世他就是不许李泰回京。

    可皇帝也没有忘记,四哥就死于父皇驾崩之后的两年。

    他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姜沃猜到了皇帝在想什么,于是轻声道:“先帝不会因为这件事怪陛下的。”她以笃定之语安慰皇帝的不安道:“有大公子在呢。”

    果然,皇帝神色稍缓,不再想此事。

    之后继续说起天后。

    “朕知,哪怕朕做了能做的安排,待朕走后,媚娘要镇住这朝堂,也少不得生杀之事。”

    他当年是嫡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更是先帝亲口所立,又被先帝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导了数年,可独立于朝堂还是难。

    何况于媚娘,名不正则言不顺。

    权力顶尖之处,要站稳怎么会没有杀戮。

    “但姜卿,你要劝一劝媚娘,不要太多杀戮。”

    “将来,平稳还政于我们的子孙,勿将权柄付与外人。”

    毕竟……武家人虽然都被流放了,但并没有死。之前李唐宗室还提醒过他,若真要让天后摄政,流放还不够,为避免吕氏之祸,应杀武家人。

    皇帝没有这么做。

    倒不是舍不得武家人,而是他明白,若真这么做了,媚娘心中必有芥蒂——皇后自己主动流放母家,跟皇帝直接下旨诛杀皇后母族肯定不一样的。

    “姜卿,朕将此事托付于你了。”

    姜沃沉声应道:“继承大统者,自是天后与陛下的嫡亲血脉。”

    **

    窗外的北风呼呼撞在窗子上。

    “陛下。”

    媚娘进门,就闻到屋内浓重的薄荷膏气息,皇帝因在额上涂了太多薄荷膏,整个人都散发出浓烈的清凉香气,像是一株冬日里的薄荷,寒苦冷澈。

    她知道,皇帝在储位上实在举棋不定。

    孙子还小,两个儿子又都不是他预想中继承人的样子。若只论人物,自然李旦更强些,可偏生李显又年长不说还有后嗣!

    实在是让皇帝纠结地要打结了。

    媚娘握住了皇帝的手。

    “陛下,别再逼自己了。”

    皇帝长叹一声,终究是反握住妻子的手:“好。”

    那就如他曾经立遗诏时所想的那般,全当他像兄长一样忽然去了,再不能管人世间的事儿。

    储位之事,交给媚娘头疼吧。

    其实因皇帝多年不怎么握笔批奏疏,他的手上反而没有媚娘指关节处的薄茧,是非常软的一双手。

    像他这个人看上去一样软。

    不知怎的,媚娘忽然就想起了她在感业寺内,见到皇帝的那一回。

    彼时外有长孙太尉,内有想要皇长子的皇后。皇帝大概日子过得艰难,见了她,忍不住抱怨委屈道:“媚娘,这一年多,朕受苦了。”

    此时,媚娘倏尔想起了旧事,也想起了这些年皇帝困于风疾的病症,她喃喃轻语道:“过去这些年,陛下也受苦了。”

    皇帝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是啊,朕累了。”

    **

    进入十二月后,皇帝病重不能起身。

    都不必尚药局的奉御战战兢兢在天后跟前叩首回话,也不必医者来扶脉断定,所有人都看得出,陛下已至弥留之际。

    腊月的第四天,已酉日,皇帝精神忽然好转。

    见此,一直守在一旁的天后,心却如落日缓缓落入沉渊。

    皇帝坐起来道:“媚娘,朕还有一事要做。”

    太常寺卿崔朝奉诏而来。

    皇帝先说起的却是旧事:“子梧,英国公临去前,曾与朕道‘来日九泉之下,先帝若问起,臣会禀于先帝,陛下无负先帝托付社稷。’”

    “现在……”皇帝的面容上带着一种不正常的殷红之色。

    皇帝缓缓道:“现在,朕要自己去见父皇了。”

    时隔三十余年,他要再去向父皇回话了。

    “子梧,你听一听,我跟父皇这么说好不好。”

    皇帝的声音有些含糊,甚至没有用朕。崔朝先是一怔,很快想起,当年他在晋王处做伴读时,晋王李治就是这样的语气。

    说来,二凤皇帝对幼子晋王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慈父。但越是如此,他一旦布置了什么功课,晋王反而会更想做好,不想让父皇失望。

    于是当年的晋王,每每去向父皇回事前,都会跟伴读讨论一番。

    崔朝默默听完,亦如多年以前一样对皇帝轻声道:“先帝一定会夸陛下的。”

    皇帝颔首:“嗯。父皇会的。”说完后皇帝忽然笑了笑,这笑容里甚至带了几分憧憬之色:“何况,母后也在。”

    崔朝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将眼底的滚烫之意逼回去,于御前落泪不能止。

    “子梧,你为太常寺卿,去为朕备下乘辂卤簿。”

    “今日,朕要最后效仿一回父皇。”

    **

    中书省内,姜沃垂眸看着眼前的卷宗。

    这是之前长孙太尉还在时,带褚遂良与许多国子监学士们一起,初修过的一份贞观朝国史。

    姜沃在看的是最后一卷,先帝驾崩前夕之事——

    彼时先帝下诏,要再亲眼看一看百姓们。

    曾经战无不胜的天策上将,已然病于至深,以至于‘太宗力疾乘舆’,勉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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