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月: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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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把抱起了怯生生望着他的江雪溪,毫不在意这孩子此刻全身上下沾满了血。

    “不愧是朕的儿子。”他说。

    从那日起,五皇子江雪溪成了皇帝最宠爱的儿子。

    即使当年郑昭仪盛宠时,她的孩子子凭母贵,受到皇帝的偏爱,但皇帝本身并不是一个怜惜幼子的父亲,他对郑昭仪之子的偏爱并非舐犊之情,而是因为宠爱郑昭仪,所以连带着爱屋及乌罢了。

    但五皇子不同,皇帝对他的宠爱之深,甚至可以与郑昭仪比拟。这并不是指皇帝对年方五岁的幼子有什么特别的情愫,而是指五皇子如今在他身边的位置,和郑昭仪生前扮演的角色实际非常相似。

    对皇帝来说,郑昭仪并不是妃子,而是玩伴。

    她能得到宠爱,是因为她对皇帝的意义与众不同。无论皇帝起兴要玩多么血腥残暴的游戏,郑昭仪都能面不改色甚至乐在其中,不像其他美人动辄惊恐痛哭,令皇帝生出一种寻找到知己的感觉。

    对皇帝来说,美人易得,郑昭仪这样的玩伴难得。但当郑昭仪在刀剑威逼下露出惊惶恐惧的神色时,皇帝立刻大感失望,他发现这个玩伴变得不称职了,像其他平庸无趣的妃嫔一样惊惶无趣。

    一个不称职的玩伴,当然会被皇帝毫不留情的丢弃。

    然而令皇帝惊喜的是,他刚刚亲手射杀了旧的玩伴,立刻又获得了一个新的可塑之材。

    皇帝很满意,他曾经亲口说过:“想不到江氏这样惹人生厌的女人,居然能生出如此肖似朕的儿子。”

    年仅五岁的五皇子江雪溪,从此被皇帝另眼相看,亲自抚养。

    皇帝忙着作乐,说是亲自抚养,事实上只是给江雪溪换了个离皇帝更近的宫殿,令人给江雪溪挑了几个老师。

    偶尔皇帝心血来潮,会叫江雪溪过去问一问诗文功课——皇帝自己精擅诗文,饮宴时赋诗作文取乐更是雅趣,因此他也并不打算让自己十分看好的儿子做个谈吐粗鄙、不通诗文的文盲。

    只有在幸臣们献上一些‘新鲜有趣’的残暴游戏时,皇帝才会兴高采烈地传召江雪溪过去共赏,这同样也是一种对江雪溪的试探。

    无疑,江雪溪令皇帝非常满意。

    随着五皇子一年年长大,开始出入宫廷,他的容光和他的声名同样远扬。人们惊叹于五皇子的美貌,却又对他和皇帝如出一辙的残暴恐惧愤恨。

    皇子年纪渐长,便不适合再住在宫里了。皇帝很不愿意放自己的玩伴出宫,所以仅仅让江雪溪搬回了较为偏僻的长乐宫,而迟迟不发话让他出宫开府。

    江雪溪今年十八岁,齐国贵胄大多十五六岁便开始议婚。江雪溪母亲故去,他自己不提,皇帝也不会有闲心去刻意为他安排亲事,长乐宫中只有江雪溪一个主人,这座宫殿虽然不算很大,但因为主子太少,居然还显得空旷。

    沐浴差不多到了尾声,景昀正好把江雪溪的过去拼凑出来。

    她在宫女的服侍下披上衣裳,忽然轻嘶一声。她低下头,只见雪白的十指开始发红,还泛起了轻微的麻痒。

    景昀这时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醒来时不知在雪地里冻了多久。她四岁引气入体,开始修行,早就忘记了普通凡人的身体多么脆弱。

    果然宫女呀了一声:“姑娘这是受寒了。”旋即立刻扬声叫人去取药来。

    没过多久,取药的宫人空着手回来,恭谨立在门边,打起了门帘。

    殿内宫人立刻全都拜倒,口称殿下。

    景昀抬起头,只见江雪溪踏进了殿门。

    他换了身杏色常服,带了只小匣子来,温声道:“我听到侧殿这边找药,就过来看看。”

    “劳烦殿下了。”

    江雪溪道:“玄真姑娘不必客气,是我请你来做客的,自然该照顾好你。”

    他身后跟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霭的老妇人:“这是姚女官,如有什么需要,只管命人告诉姚女官即可。”

    景昀朝姚女官微微颔首,以此表示礼数。

    她曾经听师兄提起过,江皇后身边的亲信女官都随着和颐公主到了长乐宫,江雪溪自幼便由她们照顾,这位姚女官只看衣裳便知地位不低,应该是江皇后身边的旧人。

    江雪溪旋即道:“我带了药,玄真姑娘,你把手伸出来。”

    他的声音柔和,手里捧着药匣,低眉望向景昀时轮廓秀美熟悉惊人。景昀有刹那间的恍惚,一瞬间几乎以为此刻面前站着的是拂微真人江雪溪。

    但那恍惚也只是转瞬即逝。

    景昀注视着江雪溪的面容。

    他的神情是那样真挚,几乎可以称之为款款温柔。然而景昀对他太过熟悉,她知道江雪溪真正的温情是什么模样。

    因而她能轻易窥见面前江雪溪这幅温柔的面具下,隐没着虚假的亲近和冷漠的估量。

    自初见时江雪溪邀请她上车那一刻开始,他从未停止过试探。

    “好。”

    景昀平静地伸出手。

    她雪白的双手已经开始泛红,这是冻伤的缘故。倘若不及时处理,很快就会变得红肿麻痒。

    江雪溪从药匣中取出一只玉白瓷瓶,宫人欲接,却被他挥退:“我来吧。”

    宫人端来铜盆,江雪溪仔细洗过手,用绸缎擦干,然后打开瓷瓶,用小银勺挑出淡红色药膏,又换了另一只银勺,将药小心涂抹上景昀的双手。

    江雪溪指尖不经意拂过景昀的掌心。

    他忽然有短暂的失神。

    ——那种异常熟悉的感觉再度从江雪溪心底升起,仿佛他曾经这样做过许多次。

    就好像在城门前,他心有所感,回首下望,看见城门前那道身影时,顷刻间居然险些落下泪来。

    景昀垂眸,静静注视着江雪溪的动作。正逢江雪溪抬起眼来,二人目光相撞,彼此都是一顿,又各自垂眼错开交织的目光.

    这药确实很好,涂抹之后,原本泛红麻痒的地方立刻感到一阵清凉。宫人们捧来柔软细纱,覆盖上景昀涂了药的双手,须得等药膏完全起效后,才能揭下细纱。

    江雪溪为景昀上好药,便起身告辞。

    接到消息前来侧殿之前,江雪溪也刚刚沐浴更衣,换上了面圣的常服,正准备先去见皇帝。好在上个药并不需要多长时间,如今过去面圣,也还来得及。

    姚女官忧心忡忡地跟出来。

    她是江皇后身边的旧人,照顾江雪溪长大,如今江雪溪身边母亲姐姐留下的人,也只剩下她一个了。说是主仆,实际在私下里,她更像是江雪溪的半个母亲。

    “殿下。”姚女官蹲下身,替江雪溪仔细抚平衣摆的压痕,慈爱担忧地叮嘱道,“天晚了,您早点回来。”

    江雪溪嗯了声,姚女官送他出去,低声道:“殿下,你还没说完呢,东侧殿那位姑娘,是什么来历,该怎么应对?”

    车已经停在长乐宫宫门外,江雪溪急着去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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