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木惊春: 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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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船上醒来,会怎么样?”

    陈叔愣了愣,然后笑了,“他啊,肯定会拍着大腿骂,‘老子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江城’,然后不顾一切跳上返航的船。”

    林棠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抬手抹了一把,指尖沾着泪,却又笑出声:“还是您最了解他。可是希望他为了我孩子,可不要这么任性。他啊,一开始总说要等着我,可现在倒轮到我等他了。”

    林棠沉默着望向窗外。

    那日在书房的保险箱,她不但看到了乔源收藏的黄金、存单和合同,也同样看到了的诊断书——医生说他脑子里长了瘤,最多活不过两年,以及那一叠不知道他写了多少遍的“林棠,我放你走。”

    她叹了口气,“陈叔,也就是那天我才明白乔源乔源为什么囚了黄金虎这些年,,突然要除去他,既是为了诱杀梁宽,也是怕自己走后,这些人会害我;他找程青来气我,就是想让我走。可是啊……”

    陈叔说道:“夫人,你现在做得很好,用程青震慑了佐藤,又收服了陈侃,新月帮比以前更稳了。”

    林棠喟叹了一声:“若不是被逼到这份上,我也不会这样。”

    陈叔道:“以前乔爷总说,你是他的软肋,可现在,您成了新月帮的脊梁。夫人,你比乔爷想的更坚强。”

    林棠望向远处的天空,那里有一线微弱的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江面上,泛起金色的波光。

    “春天就要到了,”她轻声说,“乔源回来的时候,应该能看到江边的桃花开了。”

    陈叔笑了:“肯定能的,夫人。”

    林棠望着远处的天空,嘴角扬起一抹笑,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下来。

    江面上的波浪拍打着码头的木桩,发出低沉的声响。远处的天空中,那只孤雁还在往南方飞,翅膀掠过云层,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林棠知道,她会等下去。

    等乔源回来,等桃花开,等孩子长大,等乱世结束。

    她摸了摸肚子,那里有个小生命在慢慢发芽,像一颗种子,在乱世的泥土里,倔强地生长。

    第72章 远洋归客

    1940年。

    黄浦江的风裹着咸湿的水汽,卷着轮船烟囱里的黑烟,扑在乔源脸上。

    他站在“远洋号”的甲板上,看着掌心间的照片,那是林棠的一张旧照,她穿着月白旗袍,站在码头的老柳树下,江风掀起她的衣角,笑容像春日的桃花,亮得能照进人心里。

    在美国的这些年,经历无数场手术,数次他都听到医生说可能无法再继续的判断,可是一次次他都坚持下来,他多少能理解陈侃在国外挣扎的这些年,想来他和自己一样就凭借着对林棠的记忆,一次次竭尽全力就为了回来见她,而他比陈侃当年还多了牵挂,每一次麻药退去的疼,他都咬着牙数她的名字,从“林棠”到“我们的孩子”,数到第两千遍时,医生说“瘤子切除了,乔先生,以后的日子都是你赚来的。”

    他抬头望向远处,江面上的雾散了些,隐约能看见江城的轮廓——青瓦屋顶像被浸在墨色里,江边的码头还立着当年的木桩,烟囱里冒出的煤烟融入铅灰色的云层,像他五年前离开时的样子,却又比那时更萧条。

    “先生,要下船了。”水手过来提醒,乔源才回过神,把照片小心塞进西装内袋,抓起臂弯里的外套往身上披。

    他的西装是在美国订做的,藏青色,熨得笔挺,可领口松了两颗扣子,下巴上留着淡淡的胡茬,倒添了几分沧桑。

    下船时,他脚步有些急,差点撞到一个挑着担子的妇人。妇人骂了句“急着投胎啊”,他连声道歉,眼睛却还盯着码头出口。

    他叫了辆黄包车,“去虹口老宅。”

    车夫应了,拉着他往江边跑。

    黄包车在青石板路上颠簸。

    乔源一路看过来,看见租界的铁栅栏上挂着日本国旗,路边的店铺招牌有的被砸了,只剩下半截“福”字,看见几个日本兵举着枪,正盘查一个穿破衣裳的老人。

    这五年后的江城,比他走得时候更见萧条,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日本帝国主义的肃杀之气……

    雨是快到虹口时开始下的,细密密的,像针一样扎在脸上。

    乔源把外套往头上扯了扯,可雨水还是顺着脖子流进衣领,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车夫回头喊:“先生,前面就是虹口老宅了!”

    乔源抬头,看见那栋熟悉的两层小楼,青瓦屋顶上积着雨水,正顺着檐角往下滴。

    门口的老槐树还在,枝桠上挂着个褪色的红灯笼,风一吹,灯笼晃了晃,露出里面的烛火。

    乔源跳下车,给了车钱,撑着伞往门口跑。

    伞骨在他头顶撑开,可他的手在抖,伞面歪了,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他抓住门环,用力叩了几下,声音在雨里显得格外清脆。

    乔源隐隐听到有人来开门的声音,而他已经迫不及待凑着窗缝往里看,暖黄灯光里,林棠坐在八仙桌旁,穿藏青旗袍,头发盘得整整齐齐,正握着一个孩童的手教写字。

    孩童扎着羊角辫,毛笔歪歪扭扭画了个圈,林棠笑着说:“小念,这是‘陈’字,要横平竖直。”孩童脆生生喊:“妈妈,我会了!”

    乔源盯着窗内那抹藏青身影,喉结滚动着想要喊出“林棠”,可声音刚到喉咙口,就被窗外的风呛得发哑。

    伞骨不小心碰到门框,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屋内的烛光晃了晃,林棠抬头往门口看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乔源看见她瞳孔猛地收缩,手里的毛笔“啪”地掉在砚台里,墨汁溅得宣纸上的“陈”字晕开一片黑。

    可下一秒,她就迅速垂下眼睛,用袖口擦了擦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转身对孩子说:“小念,去给爸爸倒杯茶。”

    乔源满心激动地等着孩子往自己方向跑,屋后却走来一个男人,剑眉星目,穿银灰色中山装,抱着孩子,说道:“茶爸爸不喝了,要给新来的客人了!”

    乔源这才发现,陈侃早就站在屋后的廊下。

    他的脚像被钉在地上,看着陈侃抱着孩子走进屋,看着林棠接过孩子递来的茶,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坐在八仙桌旁,像一幅温馨的画——而他,是画外的陌生人。

    “呀”地一声门终于打开。

    “乔先生?”阿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乔源转头,看见阿秀扶着廊柱站着,肚子鼓得像个小山丘,阿尘手里拿着件雨衣,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您……进来吧,夫人说……让您喝杯热酒。”

    这本来是他在美国心心念念要见到的妻子、孩子,还有兄弟,可如今都透着他不合时宜般归来的尴尬,他突然间想到五年前陈侃归来时的一切——那时他是不是也满心欢喜要见林棠,结果看到她已经嫁给自己做人妇?这一切,难道真是天理循环的报应么?

    乔源机械地跟着阿尘走进屋。

    林棠坐在八仙桌旁,陈侃抱着孩子坐在她旁边,孩子的头靠在他肩膀上,嘴里含着块桂花糖,含糊地喊:“爸爸,这个叔叔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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