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饕: 10、排场入京见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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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公子说是想与她说点师兄弟之间的小话,便屏退了侍从。

    宁逍忆起他方才的动作,放下茶盏道:“游银...你能视物了?”

    对面之人轻‘嗯’了声:“下山前,我就能渐渐看清东西了,”他抬起手,扶了扶丝带罩住的眼眶,“起初也很是惊喜,只是睁眼的时间长了,眼前便会出现些片段重影,伴随着头晕的症状......看得越清就越是晕得厉害,严重时夜里还会犯魇症......”

    宁逍蹙眉:“难道药山庐治出了后症?”

    “不会......”游银摇了摇头,“发现症状后我便差人去信米山,将情况与明心圣母说了一番,但师叔表示此状闻所未闻,她对此也束手无策。眼下,暂且只能靠控制睁眼的时间度过了。”

    “那时,何不在山上多住些日子?”

    “......”对面之人深看她一眼,侧脸不语。

    宁逍想他许是有什么苦衷。

    游银的母亲,乃先帝亲妹,乐善大长公主宁泊彩,也是宁逍的姑祖母。其父乃崇安侯游之行,崇安侯的父辈曾与我朝太祖一起打过天下,才换来如今这世袭罔替的爵位。

    论辈分,他也确实担得起宁逍一句表叔。

    游银作为此二人的嫡幼子,在京城勋贵子弟中也算独一档的尊贵。能有如此显赫家世,本该过得无忧无虑才是,只可惜......这人出生时便胎带厄气,体弱异常,更有前司天监的相卜师言:此子恐难活过双十之年。

    后来,也不知从何处得了机缘,又渐渐健硕起来了。

    然而命运总爱与他玩笑,十三岁那年,厄运再次降临。游银从年节的宫宴回来后便大病一场,不仅丢失了从前的记忆,还瞎了一双眼,连身子骨都大不如前。

    宁逍通常对这种病怏怏的人印象不深,况且出事时她已离京多年,硬要忆起这个人的事,也只有在小学堂上学时那寥寥几面的同窗之缘。

    而她与游银真正熟络起来,还是在他大病之后上山求医的那几年。

    那一年,公主府贴出告示,许以重金珍藏,广招天下名医为儿治病。

    霎时间,揭榜而来之人络绎不绝,公主府的门槛几乎要被踩塌了。然而事与愿违,这些医者来自天南地北鱼龙混杂,其中不乏许多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而真有本事者也对此恶疾束手无策。

    公主和侯爷为此愁白了头,求医无果后,便想到了上仙山求仙人降法。

    于是次年初,公主委托故人将游银送往米山药山庐,求明心圣母为其医治。

    游银拿起杯子,呷了口茶:“师兄此番觐见后可是要直接回米山了?”

    宁逍也跟着随意端起茶盏:“在京城不必这么唤我......”抬眸间,接收到对方的眼神时一愣,默默转动眼珠看向别处,“青韶将至,约是要回趟封地看看的。”

    “那巧了!师弟正好也有要事路经垣州,不如顺道一起?”

    ......他一个病弱的半瞎能有什么正事?

    宁逍虽有困惑,但同行到底不是什么大事便草草点头,算作答应了。

    对方见状顿时眉目舒展,扯开了嘴角,透过丝带能看见那双阖着的眼,真像只咪眼狐狸。

    见天色渐暗,游银下了榻,朝门边走去,推开了房门。

    宁逍好奇他想做什么,眼神便跟了过去。

    这人常年由侍从扶着,总佝偻着背。此时站直了身子站在门槛边,长身玉立,瞧着比她还要高上许多。

    “时候也不早了......”那人开口道。

    她连忙起身:“那——”我送送你...?

    “咳!咳咳,咳......”

    她才说了一个字,那头就传来猛烈的咳嗽声。

    嗯?

    宁逍忽然心领神会,一转话锋,接道:“多年未归,府内也许久没开灶了。恰好今日你来了,若不嫌弃,就留下吃顿便饭吧......”

    话语刚落就听那人飞速地回道:“有劳师兄!”

    “......”糟糕,好像被算计了。

    仿佛报复般,宁逍先他一步跨出房门。转头吩咐外头候着的侍从先去前院知会,自己则与游银慢行踱去膳厅。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在白玉桥上,游银微微睁开了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还搭在眼前这人肩膀上——

    这人还是副老样子......对身边熟悉之人毫不设防,会纵容对方一些不太过分的请求,但自己却从未提出任何。

    这种人看似随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无非,就是不愿担上他人的因果罢了。

    他们用过了晚饭,又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消食,路过水榭边的亭子时,游银非要拉着她手谈几局。

    “你的眼睛能行么?”她怀疑地蹙眉。

    “不过一炷香时间,师兄莫要再耽搁了,快快坐下吧——”

    拗不过他,便叫人在亭子的四角点上了防风烛。

    宁逍的棋路干净纯粹,喜直来直往,而这小子的却凶狠老辣,说句阴险狡诈也不为过,没一会,她的白子便败下阵来了。

    “便到此处为止吧......”

    “师兄...怕输?”那人的笑带着一点揶揄味儿。

    “不,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她摇摇头,站起了身,望着他无意道,“初春夜凉,当心风寒。”

    游银仍未起身,他忽然很想试试做只赖皮狗会怎样?

    “师兄......今夜,游银怕是走不动了。”

    此时她背着光,是俯视他的姿势,叫人很难看清她脸上的神色。

    亭子里静默了一瞬后,她侧了侧身,让烛光照进瞳里,轻叹了口气。

    “......我让人去备房,”又道,“你在这坐会儿,我叫小默来带你过去。”

    果然......他赌对了。

    下一刻,他抓住了她即将离去的衣袖,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这儿好冷啊,我想与师兄一起......”

    宁逍微怔,颔首道了声好,抓过他的腕转身搭在自己肩上:“像方才那般搭着我走吧。”

    “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背后之人得逞的笑几乎要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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