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谋天下: 6、006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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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听着禁军各卫的传讯,褚系秋只觉得可笑之极。

    这些禁军大体上都是贵族的族嗣充任,向来以皇权为中心,忠心耿耿。至少明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她只不过派出几人去略微传达一番她的用意,诸卫的首领便纷纷回应表示支持。

    龙椅上那人能将皇帝做到这份上还真是一种别样的本事。

    朝中那成片的墙头草,见着这势头有变,逐渐怨声载道起来。若是她再次执掌了军力,想必那群人便会上赶着来投奔。

    算算,除了她自己手中悄悄留着的一小队人马,加上诸卫作内应,以如今的局势,至少狠狠吓住那皇帝是毫无悬念的。

    褚系秋不愿再去考虑旁人会怎么想,逼宫也好,夺权也罢,她不在乎。她只知道,若再不做出举动,整个局面将彻底倾塌。

    至少,再不济,保住四周的城池吧……

    百姓们无非是反抗压迫罢了,归根究底,或许并不想毁去所有的根基。西魏在安民一事上做得很好,民众因此投靠,也并不难理解。

    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依照阿昀所谓“将星临世”的名头,魏军想必不会就这么下死手,要杀也定然是压榨完所有价值才杀。她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褚系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算着日子,书信快马加鞭应是抵达了北境了。要是知道自家徒儿被俘,还真说不准那岑大将军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想着,褚系秋自然地握上一旁于嫦的手,“阿昀的命格坚韧非常,定能逢凶化吉。我相信她。”

    身旁的人儿没有出声,只微微回握着她的手以示回应。阿昀坚强不假,但在她们眼里,总归还只是个孩子啊。

    无人知晓她会遭遇什么。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怎能不担心呢?

    相府,方彻仍在案前头疼。妻妹与女儿双双失了音讯,朝中的大臣们怨言四起,二皇嗣那边乱作一团。府内的低压险些将众人逼向崩溃。

    依照褚氏一族众所皆知的护犊子之性,她们方氏的好日子,怕是要走到头了。

    如今,只看侯府的动静了。若是那褚系秋当真要来硬的,她们就只有逃命的份。

    夜幕渐渐压下来,密不透风。前方早已不只是乌云遮蔽,而是伸手不见五指。

    **

    褚昀的意识终究还是在马车的颠簸中渐渐回笼。眼前的模糊退散去后,褚昀才发觉自己已在了槛车上。

    四周被加固的栅栏将她禁锢在中央,只能堪堪伸出双腿坐下。双手和双足都被锁入桎梏,几乎是断了她出逃的可能。

    槛车外有多位将士执长矛把守,前后更有精兵人马,乍一看还以为是护送宝物。

    听到她的动静,一旁的将士便靠近来,“你醒了?”

    听着这嗓音颇为熟悉,褚昀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先前那位年轻的弓箭手么?

    褚昀别扭地对上那双眼睛,来自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人。一位在外头小有成就,一位在里头桎梏加身。

    派这么一位对手来押送她,褚昀不得不承认,此计用得妙。既可以暗暗讽刺她一番,又可以尝试挖她墙角。

    她撇开了眼神,换了一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靠着,没有回应。饥饿感不由得涌上来。

    她已多日没正常吃过一顿饭食了。曾经带在身上仅剩的干粮,早便随着甲胄一同被摘下撤走。

    如今自然也是不敢奢想。粮食本就弥足珍贵,又怎会有人施舍给她一介战俘?

    不如就这么饿死算了。反正留着这条命,日后想必也是拿去威胁母亲她们。待到压榨完所有价值,只需把她的灰一扬,便都清净了。

    正自暴自弃地想着,铁栏便传来了两声轻叩。

    “我这还有些干粮,你吃些吧。”

    或许言者亦觉有些突兀了,又添了句,“过会就没有了,怕给你饿坏了。”

    褚昀只觉更突兀了。未等她说什么,栅栏下的空隙便出现了两个小碟子,放着些许粮食和少许清水。

    她突然无法理解对方为何如此,奈何空腹已久,见着那饭食实在无法做到毫不关心。

    “为什么?”褚昀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即便对方要回答是给她下毒,那她也认了。

    “快吃吧,”那年轻的小将故作轻松地松开了栅栏,撇过脸去:“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褚昀黯然地苦笑,摇了摇头。本还伸出了手,未有碰到,却又缩了回来。

    这……

    木质的手枷硌着她的双腕,左臂的伤口被牵动惹得一阵的钝痛,让她不得不控制动作的幅度。

    目光几度瞥向那一点施舍,即便强硬地逼着自己莫去看,腹中的哀怨之声仍在叩着心底。

    也是玄乎,本放在原处的有些裂缝的碟子,在槛车轻轻的摇晃中,向着她的方向挪动了些许。

    嘲笑她呢。

    褚昀本咽下一口气欲忍,一个不留神,脚踝上的枷碰到了那小碟子,惹得那碟子微微掀起,直朝她而来。

    她赶忙伸手接住,只低头看着,心头一阵酥麻。

    饥饿多时,便是简单的干粮也变得美味许多。有些褴褛的麻衣在这春日颇显单薄,所幸粮食下肚,提供了些许热量。

    国内如今如何了?自己还回得去么?褚昀闭了闭泛涩的双眼,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无能为力的问题。

    很快,手中的食物便见了底。总该感谢一下别人的施舍,褚昀想着,一面偏过头去。

    那小将正在右侧不远处,时不时还望向她,神色让褚昀捉摸不透,只觉些许尴尬。

    自己肯定很可笑吧。

    留得半条命在,估摸着前头不远处便是砍头的弯刀。

    “多谢,”褚昀率先打破了僵硬的气氛。本以为感谢会石沉大海,传入耳中的却是:“不必,应该的。”

    应该的?褚昀怀疑自己听岔了,何为应该的?

    若是如此说,看来她还有几分作用,去要挟母亲她们?

    也不知母亲如何了。或许也正乱着,无暇顾及她这丢人颜面的闹心事儿。

    褚昀不再出声,静静地坐在槛车内,扫视着她所能接触到的每个角落。

    槛车的栅栏做工粗糙,倒刺尖利非常,随处可见。只需用手指轻轻一划,便可出现一道或深或浅的口子。

    细密的血珠一颗颗从伤口处冒出来,用手指轻轻擦去,留下一条浅浅的痕迹。

    余光瞥见手腕已经被木枷磨出了红痕,褚昀不禁苦笑着摇头。

    先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落得如此境地,如今自深渊底部向上看,也难免感慨。

    是她太天真了。

    懊恼之中,夕阳拂过了地平线,自顾自地落了山去。

    正缓行着的车马停了下来,四周的将士们留在原地待命。经过两日两夜的行军,想必是到了一处据点,安营扎寨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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