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笔集: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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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你的退路。”袁琢听了他的话,笑着对祝昭道。

    “咱俩谁当谁退路还不一定呢。”

    祝昭转身踩着马镫利落翻身上马,赤华也紧跟着跃上另一匹。

    祝昭坐在马背上将缰绳在手腕上绕了两圈,身姿挺得笔直,视线再次转向袁琢的方向。

    她向着这个方向微微颔首。

    随后风里传来马嘶声,袁琢仍站在原地,玄色衣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他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目光都未曾偏移,仿佛只是一尊立在城门的塑像,没有一丝温度。

    新雪落得悦耳,梅花开得熙攘。

    他就用那双描摹过她无数遍的眼睛望着她,向前走吧,不要回头。

    此去山高路远,望你珍重,珍重,再珍重。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第90章 灼灼其华(二)

    两匹马踏着积雪,留下两道深浅不一的蹄印,很快又被漫天风雪渐渐填平。

    赵楫朝着自己冻得发红的手哈了哈气,慢悠悠晃到袁琢身旁:“中郎将,方才祝姑娘向你颔首道别,你怎么能没回应呢?”

    袁琢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远处,仿佛在看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看。

    赵楫见他不语,便知道他不愿回答,于是识趣地闭了嘴,垂手立在一旁。

    却听见袁琢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轻得很:“那个颔首礼,不是对我行的,所以我不该受。”

    赵楫一愣,刚想再问些什么,袁琢已经转身,拿着木盒向与祝昭离去方向相反的另一条巷口走去,赵楫连忙跟上了。

    风雪弥漫的街角,老槐树下,一道石榴红的身影仍旧静立在雪幕中,她的目光穿过漫天风雪,牢牢锁在那两道策马远去的背影上。

    “殿下,外面风雪看着像是要变大了,祝姑娘也已经走远了,我们回去吧。”鸣兰在旁边说道。

    鸣兰举着油纸伞为平康公主挡去了漫天飞雪,伞沿在风中轻轻摇晃。

    方才祝昭坐在马背上,正要向一直站在街角的平康公主颔首时,一阵微风忽然掀起轻纱的边角,于是她的目光就这样毫无遮拦地越过袁琢的肩头,跌进了远处街角那道身影的瞳仁里。

    四目相对的刹那,祝昭弯起唇角,郑重地颔首。

    那动作里没有尊卑,只有惺惺相惜。

    老槐树下,石榴红的身影也缓缓低下头,回以同样的颔首礼。

    两道身影隔着漫天风雪遥遥相望,像两株在寒冬里各自挺立的梅,一枝是腊梅,一枝是红梅。

    祝昭多自由,只有祝昭知道。

    她作为公主,虽然不得自由,却很欣喜能帮助很多如祝昭这般的女子得到她们本该有的自由。

    平康公主的目光依旧胶着在那片被风雪吞没的远方,过了许久像是才听到鸣兰的话语,轻轻应了一声:“好。”

    她的思绪回到了约莫半月前在空照寺的廊下,一个天高雪晴的日子。

    那时,平康公主问她是否会为袁琢停下脚步,祝昭却沉默了片刻,问出了她一直忽视的问题:“殿下,你怎么知道我的字写得好?又如何知道我师从大家?”

    平康公主微微一笑:“师从崔翁。”

    祝昭还来不及惊讶,对方华贵清越的声音又传到了她的耳旁:“崔翁,姓崔名逍字少游号观翁,这么多称号,你总是有知道的吧?”

    祝昭自然熟悉,崔观翁是自己的近邻,是自己的恩师,而崔逍是当今陛下的太傅,只是她从未将这两个名号联系到一块。

    “殿下,你”她几乎是问出的瞬间就联想到了皇后娘娘和她讲过的那个关于《列女传》的故事,故事中有一个为皇后娘娘传道授业解惑的尚宫,姓穆。

    阿媪也姓穆。

    “看来你想起我的母后了。”平康公主了然一笑。

    祝昭眼睫微动,是那个在藏书阁中背影悲凉,声音温静的孔珂,孔含玉。

    “我此番前来就是受我母后之托。”平康公主望着她的脸色,继续道,“母后当初在藏书阁中遇见你本也就是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

    “不然你以为藏书阁怎会没有侍卫宫人守在门口?又怎会让你那般轻易就进去?”

    “殿下的意思是”

    “母后早就收到了崔翁的来信,崔翁让她多多关照你,说你是他最好的学生,也是穆尚宫最好的学生,原本呢母后也只是打算在藏书阁看看穆尚宫最好的学生是什么样的,可当她真的看到了你,却生出了私心。”

    那时的孔珂,久困深宫,年少的愿景,疑惑,追求都不复得,可祝昭这样一个女孩闯了进来,带着笨拙的礼仪,带着不拘一格的聪慧闯进了她消失已久的幼时愿景了。

    二十一史有全书,而女史阙焉,挂一漏百。

    然,璇闺彤管,才德并茂者何限?可,芳踪懿范,湮没蒿莱,不见于竹帛者,十恒□□。

    青史煌煌万卷,竟遗珠沧海,半部阙如,岂非天地间一大憾事?纵有记载,亦不过史海片羽,难窥全豹,致使千秋红粉,姓名无闻,百代脂胭,勋业尽掩。

    为女子写史,为女子立传,一直都是穆尚宫埋在孔珂心里的种子,可惜她年少冲动,一念之差,甘自投于金枷玉锁,幽闭深宫。

    流光荏苒,朱颜暗换,那颗种子久锢于九重殿宇,不见天日,不得雨露,失其生机,悄然朽败,形骸徒存,精髓尽蚀。

    然则,得见祝昭。

    祝昭灵秀逼人,更兼博览坟典,尤为难得的是其心至纯至善,能感同身受,体物入微。

    孔珂见她,如暗室逢灯,枯井得泉。

    她原以为自己心田深处那颗腐坏的种子生机尽绝,形神俱朽,可今日见此良材美质,却觉此志未死。

    她私心切切,想要将自己未能抽芽又几近湮灭的愿种移栽于祝昭的沃土心田之中。盼其得承雨露,重焕生机,以补青史之阙。

    孔珂知道祝昭是颖悟善思之人。

    一个有自己思考的人必生困惑,会生出和她当年一样的困惑,这样的困惑萦绕着女子身世际遇,郁结难舒。

    所以她对祝昭说,若遇百思不得其解之事,不如操觚染翰,去写话本。

    凡属翰墨,不拘体裁,字里行间,必映照写作者对乾坤的叩问,对世道的狐疑,对性命的穷究与诘难。

    少陵野老曾云,文章憎命达。

    孔珂明了,尝遍世味辛酸,看透人情冷暖之人,胸中郁积了太多无处诉说的块垒,太多洞穿世相的感悟。

    她们的笔,一旦落下,便不再是轻飘飘的墨迹。

    困苦磨砺了她的心志,淬炼了她的眼光,使她更能体察世间悲欢,尤能共情那些被史册遗忘,命运多艰的女子。

    所以啊,祝昭这个人,历人间苦痛,亦尝人间欣悦,她常陷挣扎,亦感激昂扬,她时而振拔

    ,又时而低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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