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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蝎小说www.moxiexs.net提供的《簪笔集》 50-60(第8/15页)
,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碗,“我来盛吧,你歇会儿。”
袁琢也没有坚持,将碗交给了她就坐到了她方才坐的地方。
不一会儿,祝昭就端着热气腾腾的云吞坐在了他身旁。
瓷勺碰撞碗沿的轻响在屋内回荡,袁琢盯着碗里飘着油花的馄饨汤,喉结动了动,却仍保持着僵硬的坐姿。
蒸汽模糊了他的视线,氤氲间,他麻木地舀起一只云吞。
祝昭见他垂眸专注地吃着云吞,于是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默默陪着他吃。
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份沉默,只是静静坐着。
她这般,袁琢心底反而是松快的,他此刻不想要应付劝慰,他不想说话。
可当祝昭真的缄默了许久,他却想要言语些什么。
微风破窗而来,他望着面前檐角的铜铃,忽然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声音:“你信人死后有魂灵么?”
从前祖父最忌讳说这些。
可现在他盯着房梁。
盯着晃动的树影。
盯着檐角被风吹斜的铜铃。
却想入非非:“若是若是真有魂灵”
“我曾帮阿翁在庭院间的那株银杏书上挂过风铃。”祝昭轻声道,“是阿翁让我挂的,他说挂了这个,阿媪就会入梦。”
“那先前他为何不让我挂呢?”袁琢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传闻不是挂得越高,才越会入梦吗?”
“他说你自小就怕鬼,怕吓到你,所以这么多年他都是挂在床头,我上次问了一嘴他才同我说的。”
“原来我幼时怕鬼啊……难怪他那晚让我走,说会吓到我……他怎么还记得啊……”
祝昭有些担忧他的状态:“我昨日又挂了一盏风铃。”
“多谢。”袁琢有些无力地靠着门框“过两日我会扶灵去瑕州,昨日已经上报陛下了,到时候你随我去就好了。”
“那”祝昭想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56章 维桑与梓(六)
“陛下夺情。”他自嘲地笑了笑,“不愿让我卸职守孝,所以采生折割案我也会在瑕州查的。”
“我不是想问这个。”祝昭看着他提不起精神的面庞,惴惴道,“我是想问送我走后你什么打算?”
“打算?”他笑了笑,胸膛随着这声笑终于有了起伏,“早就是命定之路了,何谈打算?”
祝昭想到他那日在九松寺说的话,不免还是感觉心慌。
她还是不放心,转头想要再同他说些什么。
却见袁琢突然间大口大口地喘气,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像溺水者徒劳地挣扎。
“袁琢!”她吓得站起身来连忙扶住袁琢。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衣领。
袁琢眼前开始扭曲变形,祝昭焦急的面容与阿翁临终时的模样重叠又分离。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头痛欲裂,仿佛脑内有无数尖锐的碎片在横冲直撞,喉咙里涌上腥甜的铁锈味。
祝昭颤抖着握住他冰凉的手,试图掰开他紧握的拳头,却被他反手死死攥住。
“袁琢你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用尽全身力气扯开嗓子喊道,“来人来人!快来人!”
袁琢只觉得视线模糊,浑身无力,此刻他眼神涣散,听不见周围的声音,觉得万事万物都离自己越来越远,浑身发麻,四肢僵硬,就连呼吸都是徒劳。
袁琢再次恢复意识时,周围充斥着浓烈的药味。
耳边传来慢慢远去的脚步声,和低沉的交谈声。
“中郎将这症候,乃是忧思过度,致使肝气郁结,痰气交阻,实乃‘郁证’重症。”大夫对着祝昭摇头叹息。
“忧思过度怎会突然那般?”祝昭想到袁琢方才的样子,不免怀疑,她攥着大夫的袖口,声音发颤。
大夫捋着胡须,目光落在床榻上昏睡的袁琢身上,长叹一声。
“夫人有所不知,这忧思之症,如江河溃堤,非一日之功。中郎将劳神,本就损耗心气,加之心结难解,恰似寒潭积冰,表面平静,内里却层层积压。”
见祝昭仍面露疑惑,大夫又道:“情志之病,最忌郁结,他将悲苦尽藏心底,五脏六腑早被啃噬。这病症初起时,便有征兆,只是其兆微渐,常现于神、情、志、形。”
“病初起,常觉神思倦怠,如蒙尘垢,情志颓靡,记忆忘却,旧日所好尽成索然,胸中如有顽石窒塞,无故悲从中来,志气消沉尤甚,自谓形同朽木,视前程若幽冥绝路,甚者暗萌厌世之念。”
“若郁结日久,病邪由气入络,侵及脏腑,则变生百端形症,医家谓之‘郁极形病’。”
“其痛楚游走无定,或头痛如帛紧束,或肢节酸沉似坠,或胸脘痞满如压磐石,或饮食无味,或彻夜辗转目不能瞑,或噩梦惊惕寐不安枕,或昏沉嗜卧而愈睡愈惫,或百窍失和,譬如头目眩晕,耳鸣不休,肌肤忽而燥热汗泄,忽而寒栗,皮肉间似有蚁行虫窜。”
“此症始则肝郁气滞,渐则戕伐心脾,终致五脏俱损,形神交病,最易惑人眼目。”大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祝昭听完脊背发凉,她从未听过如此歹毒的病症,先前与袁琢接触下来只觉得他无一处不正常,除了有些自弃。
可如今细想,却觉得,难怪。
难怪,难怪那么辣的阳春面他都能吃下去,原来他饮食无味。
这是她知道,可余下的辗转难眠,或者头晕目眩,再或者耳鸣不朽,更多更多的是她不知道的。
他过得这般苦,怎么会不积郁成疾呢?
“那那大夫,这病症该如何治?”
“需身心同调,缓缓图之。”大夫给了她一张药方,“畅志移情,首开郁结。此病根在情志缠缚,药石仅能治标,须让中郎将倾吐积郁,莫令愁思壅塞胸臆。”
祝昭攥着药方的手指微微发白,抬眼望向袁琢,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此刻正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她连忙收起药方,向大夫道谢。
待大夫离去,屋内又陷入寂静。
袁琢突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自嘲:“原来情志不舒也是一种病啊,原来我生病了啊”
他突然觉得松快,原来他病了,那等不久后他去寻阿翁就不会被阿翁说了吧?
他转眸看向祝昭,眼底一片灰暗,面上却还是挂着笑:“方才可是吓到你了?”
祝昭听着他的喃喃自语,红着眼眶,轻轻覆上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没有,我不怕的。”
袁琢想起昏迷前死死掐住她的模样,看着她手腕上的红痕,喉间滚动着艰涩的字句:“疼吗?”
祝昭知道这一问,问的是他方才失控留下的伤痕。
祝昭连忙背过自己的手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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