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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蝎小说www.moxiexs.net提供的《簪笔集》 30-40(第9/14页)
他,侧头看向一旁漏进些许天光的木窗,语气飘渺:“今日天光可真好。”
祝昭站在他们后面,不近不远地望着她,木窗漏进了几束天光,尽数打在了周涤身上,一束也没有落在皇后身上,祝昭透过她的背影,忽然感觉到了一股透彻骨髓的悲凉,没来由的。
自今日看到皇后道那一刻起,她总觉得她是淡漠的,周身散发着孤寂,疏离,冷清,空灵,带着挥之不去的哀愁。
可不该是这样的,明明帝后恩爱,世人艳羡,明明儿女双全,富贵无双。
皇后将书放到了书架上,对着周涤道:“灵洗,方才本宫来时遇到太子说是寻你不见。”
周涤闻言有些错愕,他不知该是留下继续替皇后寻书还是该去寻太子。
“你去吧。”皇后转身看向祝昭,“不知四姑娘可懂书?”
“她很懂。”周涤忙行礼,“涤,先行告退。”
和周涤相处越久,祝昭就越觉得自己先前对周涤道评价实在是过于高级了,她着实不知道这样一个看起来全是心眼的人,为何实际上一点心眼也没有。
待周涤离开后,皇后这才转向了她,眉眼弯弯:“祝昭,史官的女儿。”
不待她回话,皇后再度:“陪我寻书吧。”
祝昭有些没来由的开心,皇后没说她是祝择现的女儿,只是说她是史官的女儿,这很好,因为对于祝择现这个人,她也只觉得他是个好史官。
祝昭见皇后就这么不远不近,脚步零碎地游走在书架之间,忍不住发问:“娘娘,您想寻什么样的书,或许我臣女能帮忙。”
皇后似是在思索什么,涣散的神志被祝昭叫了回来,她笑了笑,转身看向祝昭,语气柔和地开口:“祝姑娘,我想寻一本书,可苦寻多年从未寻到。”
“卷帙浩繁,难免会有求之不得的书卷,娘娘若愿意告诉我,我说不准能为娘娘解惑呢。”祝昭很喜欢皇后说话的语气和声音,故而也轻快了许多。
皇后顺着泄进的天光看向祝昭,那方才是周涤站的位置,现在是祝昭,她带着笑意摇了摇头,语气像是山间青岚:“祝姑娘,你可找到过一本只写女子史书?”
“有!”祝昭理所应当道,“各朝的《列女传》。”
“我和你讲个故事,可好?”皇后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转移了话题。
“洗耳恭听。”祝昭笑了笑。
“我的外祖同你的父亲一般,是个史官。”皇后又看向了窗外,窗外是朱红威严的宫墙,“我幼时总爱在外祖的书房里寻找各种史书,我记得我第一次看《列女传》的时候六岁,那时我还有许多字不太识清,好些句子看不明白,外祖每日都忙,我便会入宫来寻皇上,那时他还是皇子,他那时也年幼,于是就让他太傅教导我。”
第37章 不可转也(五)
祝昭认真地听着,皇后看着她一丝不苟的神情笑了笑,继续道:“可太傅同我说,他从不读《列女传》,恐怕不能指点我,这可怎么办呢,正当我一筹莫展之时
太傅的夫人来了,她是宫里的尚宫”
她想她会永远记得那日,明明是春意弥漫时节,皇宫里的山茶花却是一大朵一大朵地往下落。
没有任何征兆的,整朵整朵的,猝不及防的。
她坐在嫩芽开得热闹的树下,无端觉得悲伤。
还是皇子的皇上脸庞稚嫩,却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列女传》写来就是给女子看的,男子从不碰触。
彼时比她还年幼,还未封王的齐王也拿着书卷,一副老学究的样子语重心长道:“兄长说得对!”
“你就只会说你兄长说得对!”她实在愤慨,也实在不知道在愤慨什么,于是一鼓作气跑了好远,躲在这抽了新芽的树下。
当时的她尚且不知道这地方的名字,多年后的她久居深宫,想要再找到这地方,竟也是多次未果,倒像是刻舟求剑。
她时常觉得那开满山茶花的庭院或许不存在于皇宫之内,就像那道在记忆中越来越模糊的声音一样,越是找寻,越是寻不见。
“谁惹得我们孔六姑娘不开心了啊?”
坐在树下的孔六姑娘抬起头来,她看到天空瓦蓝,她看到日光下落,她看到影布石上,她看到穆尚宫着青冥色衣裙,无华贵外物装饰,就这般如天外飞仙一般降临在树影下。
那时的穆尚宫虽然不再年轻,但面庞上有着独属于岁月的柔和与淡然,孔六姑娘很喜欢她,于是她拍了拍衣裙站了起来。
有风吹来,她看到穆尚宫走进了零落斑驳的光影里,拂去了她肩上,头上的似乎不存在的灰尘:“珂姑娘,何事感伤?能否告知我呢?我或许能让你宽怀呢?”
“我也不知道在难过什么。”她不是不愿说,她是真的说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该难过,该悲愤,却觉得自己没有理由难过,没有理由悲愤,于是她只能说她也不知是何缘故。
“那珂姑娘与我讲讲发生了何事,我来告诉你为何不开心,可好?”穆尚宫循循善诱,她领着她走到了廊下。
孔珂与她一道坐在了廊下的美人靠上,一线天光透过密密层层的宫阙屋檐,最后落在了此处。
她一五一十地将来龙去脉告知了穆尚宫,而后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淡然的女子,期望能从另一个女子口中得到认同。
“我知道了,珂姑娘先前不开心是因为没人教导,后来旁人的几番话让你幡然醒悟,你惊奇地发现世上竟然存在女子该读而男子不该读之书,是也不是?”穆尚宫语气轻柔地说。
孔珂微微垂下头,点了点。
“这事不难办。”穆尚宫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可以教你《列女传》中的故事,等你能读懂了,你心中的疑惑自然也解了。”
那时的穆尚宫四十来岁,而当年的在树下哭鼻子的小女孩如今也要到了这个年纪了。
“后来我读懂了,比起说《列女传》是女子的史书,我更愿意相信它是女子望不到头的墓碑。”孔皇后低头深深叹了口气,“入传者,必为贞妇孝女,洁白无瑕,遵父母之命,顺夫君之言,可男子入传,向来不拘一格,纵使一生有过,亦能被记载,这是为何?”
她像是在问祝昭,又像是在问自己,抑或是她谁也没问。
祝昭闻言,想到了崔老先生的回信,心想皇后娘娘也与自己先前一般陷入了迷途,于是开导道:“娘娘,好歹她们被记录下来了,好歹她们没有被遗忘。”
“可我们需要这样的记录吗?”她的话音刚落,孔皇后就抬起头来,问道。
祝昭一下子愣住了。
是啊,我们需要吗?
需要这般温驯贤惠地被记录吗?
只消几息,祝昭猛然抬起头来,飞快道:“娘娘,他们记录的不是洁白无瑕的女子,而是令他们满意的驯妇,是青萝附松柏,是菟丝缠乔木,纵然入传留名,不过也只是寄生草木。”
孔皇后听完,欣慰地笑了笑,好似永远得体的神情此刻有些难得的动容,喃喃道:“难怪他说你是他最好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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