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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蝎小说www.moxiexs.net提供的《翡翠茱萸》 1、水中月(第2/3页)
未曾想过这一日来得如此仓促而惨烈。斯人已逝,她亦无心再苦困于尘网之中,惟愿在一个清净无尘之地度过余生。
但愿神佛知晓,她的愿心同她本人一般内外明澈,净无暇秽。
小尼净月不谙世事,仍在伤感地凭吊逝者。一旁的宛童皱眉打断:
“你们佛家最爱讲因果报应,嘉陵王殿下生前广结善缘,为何不得善终?可见都是诓人的!五娘,我们还是走吧!捐点香火钱也罢了,何苦把自己的身子也捐弃了呢!”
金坠置若罔闻,冷声道:“佛陀不惜割肉饲鹰,我这点肉体凡胎又算得了什么?”
宛童还想劝,金坠已从髻上拔下发钗,将满头云发在佛前铺散开来。净月羡慕道:
“金檀越的头发那么好看,绸缎似的,剪了不心疼么?”
金坠一哂,将那支缀着鎏金凤蝶的钗子塞到小尼掌中:“送给小师父。”
净月连连推辞,眼睛却一刻不离钗头那只亮闪闪的金蝶,显然很是喜欢。金坠莞尔:
“我已不需要了,小师父请收下吧。若有朝一日养了头发还了俗,便戴着去看花;若不然,请换作资粮慈济病苦,权当我在俗世所献的最后一份供养吧。”
这时一阵沉静足音穿堂而来,正是寂照寺的女住持慧空法师。其人方额广颐,手执净瓶,威肃不可方物。金坠忙合十致礼,敛容跪拜:
“弟子金氏参透因缘,只求余生常伴青灯。前日已将出家愿书送至贵寺,恳请法师为我受戒,皈依三宝。”
慧空将金坠带至戒坛中央,取杨枝沾水洒向她,念偈颂道:
“毁形守志节,割爱无所亲,弃家入无为,愿度一切人。”
语毕高举剃刀,垂目视向长跪殿前的金坠,沉声发问:
“比丘尼具足戒三百四十八条,可皆已知悉?”
“弟子知悉。”
“尽形寿,断物欲,能持否?”
“能持。”
“尽形寿,断利欲,能持否?”
“能持。”
“尽形寿,断情欲,能持否?”
“……”
金坠踯躅片刻,正欲作出同样的回答,忽有人在外连连高喝: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呐!”
来人是个白发老者,正是金府的大管事顾翁。但见他颤巍巍地奔袭进殿,闯入这场进行至中途的皈依仪式,一面对着持剃刀的慧空法师高喊留人,一面对着被惊扰的满殿神佛喃喃“阿弥陀佛”。瞧见金坠的长发还在头上,忙又感天谢地,连声念叨菩萨保佑。
金坠长叹一声,冷冷道:“天下大赦,顾管事怎还跑来劫法场?”
顾翁讪笑:“都什么时候了,五娘还说笑!”
金坠道:“花朝佳节,顾管事不随大家一道去看花?”
顾翁躬身唱了个喏,笑道:“外头的花随处都是,有何看头,要看便看喜宴上的礼花——老奴特向五娘道喜来!恭喜娘子,贺喜娘子!”
金坠懒懒道:“何喜之有,喜从何来?”
顾翁喜笑颜开:“敕封大儒医圣、故集贤院大学士沈清忠公的孙公子今日一早登门提亲,眼下正携聘礼于府中恭候五娘呢!老相公和夫人请五娘速速回府,亲成喜事!五娘快快起身,随老奴一道家去罢!”
金坠早料到他要说什么,目不斜视,仍屈膝跪于佛殿前:
“有劳顾管事回禀叔父叔母,烦请替我将聘礼还回去吧,早晚也是要退的。”
顾翁大惊:“五娘这是何意?”
“顾管事莫不是忘了前两回的丑事?”金坠淡淡道,“与其再如那般被人退婚损了家门颜面,不如先发制人,拒之为妙。”
顾翁一愣,旋即笑道:“五娘差矣!常言事不过三,这门亲事可不兴退,也无人敢退——此番可是雍阳大长公主做媒,今上赐婚呐!长公主特赐禁中督造鎏金凤蝶宝钗为聘,前几日已同凤冠霞帔一道送至府上了,五娘莫非不知?”
金坠冷声:“我何德何能,敢劳圣旨赐婚?”
顾翁拱手遥拜,正色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帝京金氏五娘子贤良淑贞,婉婉有仪……”
“是吗?可我记得,之前那两家来退聘礼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呀?”金坠截住顾翁的话,不疾不徐道,“先是祝工部家,说我‘命犯铁扫’,未过门便克死了夫婿。还有那理学名家贺老学士,说我‘狐媚惑主’‘有逆妇道’,配不上他的好大儿……”
顾翁面如土色:“阿弥陀佛!佛门净地,五娘慎言呐!”
“这么说,这回轮到沈氏家门不幸了?”金坠冷笑一声,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怜见的,不知做了什么孽,摊上我这不贤不淑还被退过两回亲的半老徐娘……”
宛童忿忿道:“五娘说的什么话!你不过双十出头,哪就老了?那些子鬼话更是诽谤人的,休得搭理!”
顾翁道:“正是!五娘不知,那沈家郎君是出了名的良家子,芝兰玉树,家学渊源。原是东宫伴读出身,弱冠之年便评上翰林学士。又继承沈老医圣的学问,在太医局兼职教授医理【2】。如今不过二十四岁,便恩荫赐了紫金鱼袋、晋了正四品天章阁直学士,前途无量,与五娘正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如此绝世良配,你若迟疑,他可要被别家抢去做女婿哩!”
金坠道:“沈老医圣岁初刚过世吧?祖父尸骨未寒便忙着娶妻,这位沈学士倒是个绝世贤孙!”
顾翁讪笑:“沈清忠公高寿八十,寿终正寝,本为喜丧。适逢改元,陛下特准沈学士服孝百日便可娶亲,这不正赶着良辰吉日登门送聘来哩!”
金坠冷笑:“确是个吉日!天家做媒,世交卖情,终于将我这赔钱货送出去了,叔父他老人家可未少费心吧?”
“五娘这是什么话?老相公一心为你的终身大事着想,谁知你竟自轻自贱,跑来庙里做姑子!”顾翁勃然变色,“赐婚诏书已下,圣意难违,五娘快随老奴回府吧!”
“圣意难违,那天意呢?我只听到天意让我从五毒六欲七情八苦中解脱!我已在佛前立誓,此生再不被尘俗所扰。他若要娶,便娶我的尸身去!”
金坠切齿言毕,倏然起身,指着戒坛前那尊高高俯视自己的如来金身像:
“难道要我一头碰死你们才死心?”
顾翁和宛童大惊失色,左右上前死拽住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五娘何苦来哉!”
金坠挣开他们,双眼紧闭,心念着早死早解脱,一头朝着那尊冰山一般的佛像撞去。
响彻佛堂的惊叫过后,金坠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未头破血流,竟猝不及防撞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若不是在电光石火间瞥见个人影从佛龛后奔出来,她定以为是龛中神佛从净土世界下凡,前来接引她了。
一缕微苦的药味拂面而来。似有若无,却极撩人,仿佛自肌骨中逸散而出,浸润着春雪初融时草木的清气,连佛殿中经年不散的老檀香味都被冲淡了几分。
金坠不由呼吸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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