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入书色: 12、燎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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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情勇猛刚烈、暴躁难驯,数不清把多少妄图征服它的人狠狠摔下过马背,却独独在孟柯白的面前,变成了听话驯顺的良驹——

    在世人眼里,孟柯白的至仁至善,就连燎原火这样的烈马,都能自动自觉臣服在他脚下。

    然而洛英也没想到,在不知不觉的几番试探拉扯之下,她不仅成功站在了燎原火的面前,甚至还壮着胆子,摸了摸它那顺滑无比的鬃毛。

    燎原火的马脸凑过来,用马鼻轻轻触碰她的手心,然后垂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火儿……”洛英听过孟柯白这样唤它,也学着,“你认识我吗?”

    她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笨,做武定侯夫人的时候她只是远远见过这匹马,这是在话本子里,它怎么会认识她?

    燎原火轻轻喷了个响鼻,“噗噜”一声,气息在洛英耳边带出了痒。

    也许是因为昨夜与青眉军交战,这些战马们同样受了毒雾的影响,而洛英给战士们配的药也加在了战马的草料中,虽然燎原火并没有像它的主人那样受伤,却通晓人性,知道她救了它们。

    燎原火连长长的睫毛都是火红色的,对她眨了眨。

    在这个无比温情的时刻,洛英看到圈栏一侧挂着的马鞍,却突然想起了话本子里的情节:

    女主逃跑,男主骑马去追,追上了把人拉上马,就一边在野外飞驰,一边在马上……

    火儿呀火儿,幸好你不需要当这样一匹宝马!

    你的狗主人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

    说起这个狗主人孟柯白,也真是只犟狗,眼睛瞎了做什么都不方便,又咬死不愿接受洛英的帮助,到了第二天,还是一点没松口:

    喝水只会一次性喝一整壶,因为不想多开几次口让洛英帮他递水囊;吃饭也只吃干饼,一整块的那种,因为干饼拿在手上,不用眼睛看也能知道下一口往哪儿啃,至于其他的吃食,一概推辞。

    这就大大便宜了洛英。

    熬成糊的汤饼,加了普通士兵三日才能吃上一次的猪肉碎和鸡蛋,本来是厨房专门熬给孟柯白补身体的,满满一大碗,被洛英捧着,一口一口“呲溜呲溜”地吸,吸一口,她就看孟柯白一眼,重复问:

    “使君,你确定不吃吗?”

    孟柯白淡淡摇头。

    洛英当然知道,他如果要吃,就必须她一勺一勺喂,这么大的耻辱,他怎么拉得下脸?

    还有一整只烤鸡,刷了厚厚一层酱,烤得滋滋冒油,洛英吃得满手都是,就连过来探望顺便蹭饭的程先生,都忍不住感叹:

    “景将军说你吃得少,我怎么没觉得?你呀,小小的一个,吃饭这么香,连我都能跟着多吃两大碗!”

    洛英得意一笑,捂着嘴,轻轻打了个饱嗝:

    “使君是天底下第一大好人,看我长不高,自己一口舍不得吃,都便宜我了。”

    在一旁静坐的孟柯白也回以微笑:

    “洛小郎中吃饱了就好。”

    但孟柯白如此坚守自己,还是在第三天的时候,不得不破功——

    澡可以自己洗,衣服可以自己穿,如厕也可以自己勉强摸索,吃饭喝水,自己来也不是不行,但有些事,却不得不求助别人。

    有书信从京安送来,是建平帝给孟柯白的,武定侯捏着那盖了皇帝私印封泥的信筒,反复摩挲,一言不发。

    洛英见他眉头紧皱,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线,凑过去,含笑问:

    “使君,需不需要我帮忙呀?”

    孟柯白先是立刻摇头拒绝,但旋即沉默,很久后,像是自己说服了自己什么,这才又把洛英叫过来:“帮我读一下这个。”

    “这可是军事绝密啊,我是个来历不明的外人,使君可不要坑我。”洛英摇头,想起他看不见,干脆退远了。

    孟柯白拧开了信筒,抽出了里面成了一卷的信纸:

    “先前说好了信任你……而且,这是陛下写给我的私人信函。”

    洛英还躲在远处:“使君嫌我没读过书,字也不认识几个,我还是不在这儿丢人现眼了,马上去叫程先生过来。”

    “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洛英,你来,放心读就是。”

    还是武定侯夫人的时候,洛英见过孟柯白的手书,她虽然不通文墨,却也能看出,手里建平帝的书道比孟柯白的差了很远,不在一个水平。

    她粗粗掠了几眼,又清了清喉咙,勉为其难一把:

    “春天水运皇帝敢谋武定侯——”

    “奉天承运皇帝,敕谕武定侯——”孟柯白忍不住纠正。

    “哦,”洛英撇了撇嘴,继续往下读:

    “什么风卷什么,寒拆转更,自什么卒虎什么之师离京已二月有余……”

    孟柯白捏住眉心:“罢了,这封不是私人信函……洛英,去把程先生请过来吧。”

    洛英走到门口,又被他叫住:“等我眼睛好了,有空我来教一教你,多读书识字总没有坏处的。”

    这个道理,做武定侯夫人的两年,洛英早就领会得透彻。

    可以说,这场婚姻磋磨了她的所有,唯一有用的好处,就是让她暗自下了很多苦功读书识字。

    今天这短短三十三个字,好几个都是她故意读错的。

    等到程先生来,她又站在门口偷听了一下:

    “奉天承运皇帝敕谕武定侯:朔风卷纛,寒柝传更,自卿率虎贲之师离京已二月有余……”

    真好,只有两个字她不认识。

    和孟柯白之间的相互较劲,被这个“读信”的事件一打扰,好像有点不了了之的意思。就在当晚,程先生又过来,还带了一大桶熬好的汤药:

    “我重新查了医书,这方子对双眼复明很有助益,用来药浴,效果最好。”

    孟柯白点头:

    “既然药材珍贵,洛英,你跟我一起浸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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