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顽: 20、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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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夜天,解宅。

    解度延父子遭杀害,州府查了好几日,一点头绪都没有。两起命案,两名凶手,几乎是同一时间动手,却是来去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仿佛从天而降,杀完了人,又悄然无声地消失了。

    案子不能告破,解家人很不满,但解夫人既不吵也不闹,家里更没有设灵堂。她在府衙边上包下一座宅院,卸下大门,把两口漆黑的棺材并排放在院子里。每日那些官员衙役上差时,都要路过门前,一眼就能看见那两口黑棺,无疑是对州府最好的施压,要求他们尽快捉拿凶犯。

    有些人对解夫人的做法颇有微词,古来都讲究入土为安,人已经死得那么惨了,还让他们的魂魄不得安息吗?

    解夫人只管抹眼泪,“将凶徒捉拿归案,亡魂自然能得安慰。亡人什么时候下葬,全看官衙什么时候结案。”

    尸首不在家,反正家里是干净了。解夫人不喜欢白麻布的味道,不喜欢纸钱漫天飞舞,也不喜欢香烛燃烧的阴森。棺材安置在外面,既能督促官府,又能保证眼不见为净。案子一日不破,棺材就一日不入土,最好时间拖延得更久一些,好与州府乃至上都协商,孤儿寡母,是否可以减免两年税赋。

    不夜天两年的税赋,足可以养活一个世家大族二十年。这笔钱每年从钱庄提出来,单看运送的车辆,就让人心头直滴血。

    解家的小女儿,还在因父兄的死哭哭啼啼,解夫人见她这样就恼火,“死都死了,有什么可哭的。你阿翁与阿兄不在了,于你不是好事吗?将来家业都在你手上,你给我好生习学起来,学学怎么持家,怎么管账。别嫁了男人只知当个甩手掌柜,偌大的家业让外人把持,我可饶不了你!”

    解家小女郎抬起红红的泪眼,她是解夫人的老来女,才十七岁,确实什么都不懂。她一向岁月静好地活着,就算外面兵荒马乱,也从没伤及她分毫。

    解夫人看着她的模样,气馁又失望。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生下儿子,解度延的长子是原配夫人留下的,如果自己有儿子,小女儿便不用被逼着挑起家业,可以继续在闺中绣花写字,永远无需见识商贾的奸猾和狡诈。

    而今解度延中途死了,虽说死得不是时候,但自己从幕后走到台前,也不费什么力气。唯一令她担心的是自己年华不再,不知还能支撑多久。这不夜侯的名头就像庞然巨兽,一旦倒地便会引得各路鼠蚁倾巢而出,从四面八方将之啃噬殆尽。到那时候这傻傻的女郎怎么办?若嫁个拿捏不住的丈夫,夺她家业、虐打欺凌她怎么办?

    “回房去,别在我面前哭。”解夫人拧着眉,把她叱走了。

    管家把账本送到她手边,俯身道:“夫人,榆梁的两笔帐该收了。”

    榆梁的账,不用翻看账本她就知道,两笔烂账。因家主死了,妻儿无力担负就耍赖,上年定好今年还,要是没料错,今年还得延期。

    解夫人啐了一口,“多派些人手,这次非收不可。我可不是你家主君,一再宽限时日,无非与那妇人有首尾罢了。”

    管家不由迟疑,“若还是分文没有,那又当如何?”

    解夫人责难地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变成大善人了?没钱就卖人,收屋子。那家的宅子还值几个钱,把人全撵出去,房契送到鬼市上叫卖,价高者得就是了。”

    管家这回有了主张,干脆地道声是,急于承办去了。

    解夫人忙了一整日,这时才有空歇息,崴身倚在花窗前的睡榻上。

    天上的月,凉凉照着地上万物,商人么,唯利是图乃本性,会有多少人因她的狠绝流离失所,她根本不在乎。死了丈夫就能赖账吗?自己也死了丈夫,同是天涯沦落人,对方该体谅她新寡,还得接着过日子呢。

    唉,上了点年纪,腰酸得很。她翻个身,拿手捶了捶后背。

    这时不知哪里刮来一阵妖风,吹得蜡烛噗噗作响,火旗极速摇曳,没几下就熄灭了。

    她支着身,正打算起来查看,忽然颈后一阵剧痛,顿时没有了知觉。等再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走动,偶尔还有三两句闲谈──

    “别让她饿死。”

    “还要养几日?鸡汤炖好了……”

    她分辨不清白天黑夜,为了逃脱,扯着嗓子喊救命。可惜这地方就像个酒瓮,发出再大的声音,都被分毫不差地回收了。她喊了很久,喊得嗓子嘶哑,却一点用都没有。

    每日三餐,门上的小窗会打开,一只手推进陶罐,里面装着鸡汤。她喝了总有十几顿鸡汤,喝得闻见味道就犯恶心,那天决定就算饿死也不喝了,却被蛮狠地拽出了黑屋子。

    乍然到了亮处,外面的日光刺得她根本睁不开眼。她害怕会被刺瞎,不得不捂住眼,等到能够适应光线时,才发现又被送进了点满灯火的屋子。

    屋里站着一位年轻的女郎,模样美丽动人,尤其眼睛闪亮如星辰。对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和声道:“慢待夫人好几日,还请见谅。”

    解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是什么人?掳我到此要干什么?”

    女郎愈发笑得眉眼弯弯,“我们是杀了解家父子的人,把你掳到此处,是因为接下来还要杀你。”

    解夫人一怔,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我与你们无冤无仇……”

    “仇和冤太多了,数都数不清,所以就不用数了。”女郎仍旧好声好气,“照理说,解度延死了,你该与他团聚才对,但我知道你们夫妻情分并不浓,所以目下有两条路,夫人也不是非死不可。”

    解夫人实在弄不清她要做什么,本以为死路一条,但忽然得知有生机,自然要搏一把活命,便颤声道:“请女郎指教。”

    女郎慢悠悠踱着步,一面道:“人人都称你解夫人,但却没人知道你也有自己的名字。你姓洛,名雪阶,二十四岁嫁解度延,至今已有三十年了。年华老去,容光不再,家业无数却后继无人,是夫人目下最大的困扰。呕心沥血这么多年,最怕见到家业旁落,女儿靠不住,交给子侄又不甘心,那何不自己长长久久地把持,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直到培养出上佳的传人。”

    解夫人听得很仔细,脸上神色也随她的剖析变得晦暗。直到听到最后,她才浮起嘲讽的笑,“女郎在同我打趣吗?我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再活三五十年,只有成精了。”

    “用不着成精。”女郎道,“非但不用成精,还能重获青春,夫人可要试试?”

    解夫人越听越觉得玄妙,踌躇道:“女郎有什么办法?既然助我,我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吧?”

    女郎没有说话,探手扯开了覆盖在长案上的披布,露出底下一具年轻的皮囊,然后比了比手,请她过目。

    解夫人定眼打量,眼泪几乎夺眶。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是三十岁的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眉间的那颗痣都一模一样。

    女郎问:“如何?夫人可想做一场交易,住进这具崭新的皮囊里?”

    韶华逝去总是令女子心伤,解夫人是惯常拿主意的人,当即便下了决心,“我曾听说中都有偃师,造人躯壳惟妙惟肖,今日见识了,果然大开眼界。女郎尽管开条件,只要我能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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